《心居》:没有逃脱“悬浮”的泥沼
滕华涛导演的电视剧新作《心居》,从名字上看,感觉和他的旧作《蜗居》那种直白欲望与灰色人性翻腾交织的窒息感有所不同,有可能从传统文化中的心学另辟蹊径,让观众能从水泥森林的欲望樊笼之中寻求心灵慰藉。但是,从播出效果看,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心居》作品开篇就很明确地点题,女主角冯晓琴作为上海的“外来妹”,一心想着能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安身立命。表面上是讲大都市里的住房问题,实际上是一部货真价实的女性题材作品:女性主角、女性视角、女性困境、女性的自我实现,仿佛把《三十而已》用中年版重新讲了一遍。同样是三条线索:冯晓琴在丈夫顾磊意外去世后,如何实现自我独立;她的大姑子顾清俞在打破施源的“初恋光环”后,如何直面内心情感;“官二代”葛玥在父亲失势后,如何走出温室,面对世事风雨。这是当下女性剧最主流的戏剧结构。
从内容上看,这次创作者的触角扎得更深,生活面也更广,机关公务员、白领、收租公、返城知青、导游、售货员、快递员……几乎囊括了各个阶层。从结构上看,“心居”就是女性如何让自己心安的过程。大致经历了渴求物质实在层的满足——比如冯晓琴一直想买房、望夫成龙,比如顾清俞和初恋重逢结婚朝夕厮守;再到追求精神层的自由跃升——比如冯晓琴通过送外卖发现了养老院的商机,在创业过程中实现价值,比如顾清俞一步步戳破初恋身上的泡沫,面对内心真实情感。这么看,这部剧既有丰富密实的人物体系,又有层次递进的戏剧结构,应该没太大问题。可是最大的问题在于:空有现实题材的壳,内容却是悬浮的。这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一方面是情节失真。比如冯晓琴在丈夫去世后,为了生存成为一名外卖员。镜头刻意展示了她风餐露宿、狼吞虎咽的吃饭场面,可是网友弹幕说:外卖员真正吃饭的时间是过了饭点,一般都吃得比较从容。送外卖这个情节还有两个经不住深究的问题:第一,冯晓琴从中产阶级阔大的家里,穿着外卖工作服走出去,显得非常魔幻;第二,在长期送外卖后,冯晓琴的肤色、妆容、言语没有丝毫变化。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主妇到出外打拼的“娜拉”,她的身份转换体现在哪里?仅仅在于那些浮于表面的送餐镜头吗?现实主义的真实,服化道是很重要的方面。更重要的是,现实主义的真实必须是逐渐深入的,这个深入就是女性真正觉醒和展示力量的过程,是量变到质变的关键一跃。很显然,创作者并没有“跃”起来,根本原因在于对底层人并没有真正的观察,有一种脱离实际的想当然。
另一方面是人物失真,突出体现是人物的脸谱化。这部剧对男性的刻画依然没有跳脱女性题材的窠臼,那就是将男性角色刻意贬低,几乎人人皆有猥琐可鄙的一面。比如冯晓琴的丈夫顾磊不求上进,早早如工具人一般突然死去;施源在顾清俞的初恋梦幻里帅气多才,当他与顾清俞在一起时就如枯木般凋零清苦——特别是他甩着膀子抽烟打牌的样子,直接击碎了顾清俞的初恋滤镜;而葛玥的丈夫顾昕则是“当代于连”,当岳父身居高位时,表现得低微恭谨,甚至住进女方家,而当岳父倒台失势后就搬回家,和前女友勾勾搭搭、死灰复燃;更别提顾清俞的职场死对头刘杰克、蝇营狗苟的史老板等。老一辈的男性角色,也几无大气有尊严的存在——顾昕父亲面对权贵的软弱,编织篾器就如鸵鸟沙地埋头。男性的雄性气质被阉割,令人压抑,这是当下整个女性题材创作的一大问题。
还有一个值得探讨的人物,就是一直无所事事的“收租公”展翔。他靠一段模糊的原始积累一跃突破阶层,成为财富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要么在追求顾清俞的路上,要么在逼困难租户交租的路上,浑身上下透露一股浓浓的油腻感。在他和冯晓琴的关系设计中,他总如古希腊戏剧里的天降神兵——每当冯晓琴的人生陷入死胡同,就派他救场。创作者很早就安排冯晓琴丈夫猝然离世,本想表现她的独立过程,可紧接着就安排展翔这个法力无边的角色,以他的金钱帮助她实现梦想。这样的情节安排消减了冯晓琴之前所做的努力,戏剧的逻辑性丢失了。
在当下女性题材都市剧越来越同质化而走入创作瓶颈的时候,《心居》本来很有可能成为一部在形式和理念上做出新意的作品,就如不久前的上海都市题材电影《爱情神话》——能用理想主义的光芒照亮欲望遮蔽的都市上空,也照亮观众内心的角落。可是作品并没有真正和现实对话,无力探究社会变化的深层原因,而是靠着家庭内部扰人心神的争吵、突然发生的强行转折来制造冲突,情节和人物都很悬浮,淹没了其中部分真正有现实质感的漂亮光泽,这是非常可惜的。
(文/风一亮)
版权声明:凡注明“来源:中国西藏网”或“中国西藏网文”的所有作品,版权归高原(北京)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任何媒体转载、摘编、引用,须注明来源中国西藏网和署著作者名,否则将追究相关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