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鲜明的闽南画卷——评话剧《皮囊》
作者:陈若谷(山东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青岛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蔡崇达的非虚构、带有浓厚自传色彩的散文集《皮囊》面世8年,创下400万册销量。根据同名散文集改编而成的话剧《皮囊》,7月下旬在北京天桥剧场与观众见面,受到欢迎。话剧《皮囊》由王婷婷执导,抓马艾克斯、大麦“当然有戏”联合制作,保利剧院等共同出品。
近年来,表演艺术行业发掘文学IP,在文学精品积极价值的基础之上完成表演艺术的联动。讲好中国故事既需要审美知觉,还需要不断丰富现实主义的内涵,在这一点上,话剧《皮囊》无疑是成功的。
从《皮囊》故事文本上看,这是一个非常个体化的故事:姐姐阿乖没有嫁妆孤独终老,少年天才文展聪慧有抱负却最终泯然,张美丽追求不要聘礼和嫁妆的自由婚姻,母亲要通过盖四层楼出人头地,蔡家要在宗族石碑上留下名字……这幅鲜明的闽南文化景观,一定程度上被时代大潮不断重塑和改变。事实上,东石镇的岁月流转同时也是一个普遍性的故事。我们悲悯地理解了曾经强壮的父亲一生的渴望与卑微,母亲则是一个在家内家外受到双重压抑的人,并宿命式地把这份命运传递给女儿……从地图上展示的如沙粒般渺小的东石镇,一沙一世界,凝聚了许多人一生的悲欢。由此,观众与东石镇的人们产生了普遍性的精神联结。
改编散文集中的文字故事,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将原著有效地立体化。原著讲述了14个故事,围绕着黑狗达“我”的观察,铺排了“我”的在土和离土,去乡与还乡。再创作中,首先是取消了母亲的外婆阿太这个人物。处处展示“我看到”,但强调的这个“我”,即阿达更偏重心理表达。所以整场戏大部分时间黑狗达都是在舞台侧边的零余人。他厌倦、逃离、顿悟、和解这条线索,只是对成长的客观描述,几乎是漫无目的。因此,话剧《皮囊》虽然是成长故事,但真正的主角是人物之外的岁月本身。
其次是视角的嫁接,上半场模仿了电影拍摄手法,主要以少年黑狗达视角运镜,尤其契合的是张美丽与小镇决裂的那幕戏,一方面交代了他在青春期的悸动,另一方面展示了这个青春期少年首次接触到对于故土爱恨交加的复杂情绪。下半场的视角起始于地图。由远及近,从大到小,黑狗达从北京回到了故乡。逃离故土的小镇少年带着使命回家了。近年来,“返乡体”书写成为非虚构写作的一个发力点,同所有小有所成的年轻人一样,黑狗达展开了与父母的交锋和周旋。后半段的呈现显然因为带有了外来的视角而变得层次丰富起来。两种视角,使东石镇人物的命运在上下两个半场发生了对照。这些转变既有主观因素,也有时代变迁的必然。
在阿达个人的成长体系里,朋辈与长辈是两条交错的经纬线,家庭自然是主线,朋辈香港阿小和文展的故事就是重要支线,由于二者身上承担着巨大的时代话题,这两部分也最引发年轻人共鸣。
支线之一的香港阿小,暂住于小镇,他炫耀身上的香港商品,是小镇潮流的导航,也是时代发展的鲜明印记。支线之二的文展是全剧最大亮点,香港阿小为阿达植入了灯红酒绿的都市梦,怎么才能实现呢?少年天才文展给出了答案:读书。话剧《皮囊》巧妙地衔接了社会问题,这些年轻人曾从书本中窥见广阔的世界,但知识的美妙只能充当令人赏识的敲门砖,而不能转化成真正的眼界。任何一个青年,只要他“躺着”足够久,都可能滑落成为不幸的文展。话剧《皮囊》没有把自身定位为脱尘出俗的纯艺术作品,而是一面见众生的镜子,尤其是对一些为“丧文化”所误导的年轻人提出警示:“躺平”不可取,“躺赢”不可能。
从逻辑完整性上,话剧也有值得商榷的部分。原著中99岁的阿太历经风霜,才有了其对皮囊二字的精辟阐释。话剧删去了“阿太”的角色,只能借姐姐阿乖之口说出那句金句:皮囊是拿来用的,而不是伺候的。意思是,如果人的精力放在伺候皮囊上,皮囊也就限制了人的灵魂。
话剧《皮囊》总体创作理念是诗意表达贯穿现实主义题材,最大的特点是通过形式上的韵律感细腻地描摹心理,不是单纯依赖演员的表情、肢体和声调,而是通过丰盈的舞台来外化感情呈现。该剧的舞台布景采用灵活的转台,一边是随着演出进程拔节而起的蔡家新房,呈现两辈人的历史;另一边是灵活的副场景,繁衍出其他支线。现场小乐队的形式起到气氛烘托和点题强化功能,舞台美轮美奂,多层次地运用了冰屏和多媒体,既把文字中属于景观的描写视觉化,也反过来用图文弥补现场演绎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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