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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崇达:我们如何活着 又如何面对死亡

发布时间:2022-10-10 11:08:00来源: 成都商报

  “皮囊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

  八年前,这句出自《皮囊》里的一句话刷遍了朋友圈和微博。八年过去,《皮囊》销量已逾400万册。

  《皮囊》之后,蔡崇达交出了《命运》:上一部书中那位“像块石头,坚硬到什么都伤不了”的阿太,成为了故事的主角。

  写《皮囊》时,蔡崇达不甚有名,作品给文坛带来惊喜。如今,《命运》的亮相可谓轰轰烈烈,推荐者中大咖云集:这是另一本《活着》;它涉及中国人生命根性……

  但,对读者来说,最好还是让作品发言。

  一

  蔡崇达说,八年前的那部《皮囊》,是青年的自己,在内心的伤口盛开成即将吞噬自己的巨大花朵时,又一次试图召唤人间的话语来疗愈自己;而在《命运》里,他不仅想看到阿太、父亲和自己,他还希望每个人能看到每个人,能够从过去看到将来,“所有人的灵魂上所有的伤口,一起像花一样盛开,开得漫山遍野、震古烁今。”

  或许也是因为青年时期蔡崇达的年轻气盛,《皮囊》里的阿太冰冷得近乎不近人情,她“像块石头,坚硬到什么都伤不了”:在葬礼上,眼看着女儿的躯体进入焚化炉,阿太“也只是乜斜着眼”,因为她“很舍得”;把不会游泳的舅公直接扔海里,舅公差点溺死,骂她没良心,她却说,“如果你整天伺候你这个皮囊,不会有出息的,只有会用肉体的人才能成材”……

  而《命运》中的阿太,在坚硬的皮囊之下更多了一份阅尽人生千帆后的随和,就像刘德华在《命运》新书发布会上所言,“读完这本书之后我觉得,探索,对抗,和解,不就是命运的一部分吗?《命运》值得大家慢慢去品尝。”

  《命运》中的阿太蔡屋楼,一生可谓坎坷。但蔡屋楼性子倔,不信命,当她第一次听闻神婆预言她将“无子无孙无儿送终”,她撸起袖子大骂,要找“命运”吵一架,随即展开了与命运咬牙切齿的搏斗,讲述了近一个世纪的沉默寡言的爱与矢志不忘的告别。

  阿太——这位旧社会出生的普通中国农村女性,不识得几个字,没上过几天学,但她说的话、做的事,以及关于生和死、神和鬼、灵魂有无等等的探讨,都包含着独特且不可复制的地域文化内涵。

  比如阿太谈及人生,她说一辈子,会认识很多朋友。一出生就可以认识饥饿、认识占有,然后是忧伤、烦恼,再来有欲望、爱情,然后有的人开始认识责任、认识眷念、认识别离、认识痛苦……她说,它们都是很值得认识、很值得尊重的朋友。

  她回忆衰老的过程,说,开始关上一盏盏灯,你会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片开始黑。有时候你可能只是在炒菜,突然想,哎呀,我哪部分很重要的记忆好像被偷偷关掉了……当你生气的时候,抬头看看,衰老那家伙已经在笑嘻嘻地看着你了。

  “那种包容、平和、无喜无悲,跟命运握手言和的姿态非常打动我。”《中国作家》副主编付秀莹这样描述阿太给予她的感受,“有飞翔的姿态,不是匍匐在人间大地上写人间烟火,总能从滚滚红尘中飞翔起来。当你真正认真咀嚼消化以后,它神奇地参与了你精神骨骼的构建。”

  二

  从古至今,文学作品似乎都离不开对生命的诠释,也无法回避死亡的问题,对生命的全方位关注也是蔡崇达文章的一大特点。

  在《命运》中,阿太关于“死”的态度和传统文化中对于死亡“哭天抢地”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她对死亡的自然的、开放的态度,甚至达到了无喜无悲的境界。

  《命运》里,阿太从六七十岁开始,就和老姐妹们组团观摩别人的死亡,成群结队勾肩搭背,像一起去上学的幼儿园小朋友,叽叽喳喳,打打闹闹,看别家的老人是如何“两腿一蹬”离开人世的。等的时间久了,阿太反而期待和寻找着自己的死亡来,时常念叨着:“哎呀,它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付秀莹为《命运》的生死观感到震惊,她说,“面对无法避免的死亡,以她的方式参透死亡,正是参透之后才表现出巨大的冷静,甚至有一种巨大的喜悦和欢乐在里面……这是非常典型的、中国民间的智慧。”

  这样的死亡观也许来源于蔡崇达对“死亡”的独特体会。在蔡崇达幼时,他的阿太曾经告诉他,人死后会变成半空中的一朵花。所以,他在每个所爱的人离开后,都会看着半空寻找花朵,他相信,“每个‘逝去’都是有去处、每个尽头背后都是有开始的。”

  长大后的蔡崇达,对“死亡”有了更深的体会。30岁生日那天,蔡崇达在大英博物馆参观“Living And Dying”的展览:长长的展台,铺满了各种药丸和医疗器械,每一列都隶属于最下面标注出的一个个主人公——这里陈列着已逝去的人们自认为生命最美好、最痛苦时刻的照片,以及他们最后时刻的面容。看着这一张张面孔,蔡崇达突然想病逝的父亲。

  蔡崇达回到北京后,开始撰写关于父亲的文章,“也是从那篇文章(写父亲的《残疾》)开始,生发出一种紧迫感:我应该看见更多的人。这是对路过生命的所有人最好的尊重,这也是和时间抗衡、试图挽留住每个人唯一可行的努力。”而这也是理解自己的最好方式,因为路过生命的每个人都参与了我们,并最终构成了我们本身。

  三

  《命运》出版后得到许多名家的评价与推荐。当初为《皮囊》作序的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完全没有想到《皮囊》会如此畅销。等到《命运》的出版,李敬泽十分乐于再次为它作序推荐。

  “《命运》写的就是我们生命里、我们精神中一个几乎没有被充分言说的底部逻辑……他能够让我们看到我们的祖先,曾经支配着我们祖先的是什么?也能够让我们领悟到支配着、支持着、激励我们祖先的那些东西,实际还在激励着、支撑着我们的生命。”李敬泽说,他没有想到《皮囊》能像《平凡的世界》那样成了很多人的人生之书和信念之书。

  这种信念,在文学评论家徐刚眼里,交织着柔弱与坚毅,他拿贝多芬同名交响乐作比,认为和贝多芬的《命运》相比,蔡崇达的《命运》里面有一个很微妙的差异,主人公不是非常虚妄的、要做自己命运主人的女性,“我觉得她是非常柔弱的,柔弱中有一种卑微,但是又非常坚毅的和命运搏斗的信念,我觉得这部小说表达的是这样一个东西”。

  对此,蔡崇达说,创作《命运》成为了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的幸福感是来自于我在很多细腻处、很多内心深处的挣扎、跋涉、努力,甚至稍微调皮……写作其实是非常孤独的,但是我今天知道最深处的细腻处,我们在一起,我们在相遇,我觉得这是作为写作最大的幸福。”

  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 曾琦 实习记者 毛渝川

(责编:常邦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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