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博修文物|80后“书画医生”的“诊疗”世界
伏案在定制的红色漆台旁,身后是贴满书画的杉木板墙……在南京市清溪路的一栋小楼里,身着白衣的“书画医生”陈思燚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这栋小楼是南京博物院的文物保护研究所,“80后”陈思燚在这里已经工作了6年,前后修复了100多件书画类文物。她每天要和破损书画打交道,调侃自己“被困于方寸之间”,但这些碎片也让她“看见了更大的世界”。
文物修复是一门传承的手艺,也需要技艺的更迭。在文保所,有用了几十年的板凳和木梯,也有新建的恒温恒湿实验室。老物件与新技术的融合,让曾经尘封的一件件文物重现历史的印记。5月18日是国际博物馆日,让我们走进文物修复师的世界,感受他们的“方寸之间”。
纸浆团的变身
2017年,甘肃省武威市亥母寺洞窟遗址内,考古队发现了一批纸浆团。为一探究竟,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委托南京博物院对纸浆团进行分析检测。
“一开始是想请我们鉴定这些纸张的成分,谁都没想到里面有一幅画。”在这些外表坚硬,覆有泥沙的纸浆团中,陈思燚和团队发现纸团内部大有乾坤。经过商讨,他们决定使用蒸揭法,对纸团进行展揭。展开后的纸团,画心内容总共有188片,拼合完整后,为一幅颜色艳丽、内容完整的人物工笔重彩画。
这些碎片破损严重,画心颜色粉化脱落,文物濒危修复难度大。为了修复好这幅画作,陈思燚伏在红色漆台前,弯腰细琢,甚至为了保证动作连贯、力道一致,她常常要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
前后三个月时间里,她几乎每天工作12小时,毛笔、糨糊、排笔、喷壶、棕刷……轮流上阵,只为抚平褶皱,拼合裂痕。最终,陈思燚“妙手回春”,让188个纸浆团残片,还原成了一幅长1.55米、宽0.6米的人物彩画。陈思燚说,“这幅画被撕成碎片,团成一团后环境相对封闭,一定程度上减弱了画心颜色流失,能让我最大限度地还原,这让我很有成就感。”
2021年,陈思燚凭借这幅修复作品获得了全国文物职业技能竞赛书画修复项目二等奖,这也是国内首次对纸团状人物工笔重彩画进行保护修复的成功实践案例。
接受采访时,陈思燚正在修复的是一幅书法作品,同样出自纸浆团,当地判断其是仅有残存石碑的亥母寺功德碑碑文。这幅皱皱巴巴的长卷,通过蝇头小楷向我们述说着一段寺庙历史的兴衰。在“洗、揭、补、全”等多个修复步骤的实施后,文物原貌逐渐显露出来。“它的还原修复对考证亥母寺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都非常重要。”陈思燚说。
“让工具变成你的手”
书画修复讲究“修旧如旧”,修复后的画作不仅要平整,还要蕴有古意。这要求修复师不仅需要熟练用刻刀、排笔、镊子等工具与薄如蝉翼的绢、帛、纸打交道,还要会“揣摩”古人心思。陈思燚在大学时学习的是国画专业,这让她会根据专业判断来模仿作者运笔用墨,以求达到“补处莫分”的境界。
陈思燚与书画修复的缘分始于大学本科期间。在一次选修课上,陈思燚获得了一次修复一幅牡丹图的机会,“我用一个月时间,就把一幅四分五裂的牡丹图修复好,老师夸我有天赋,心稳。”陈思燚说,“从那时起,我就对书画修复产生了兴趣,考研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书画修复相关的专业。”
陈思燚性格爽朗,尤其爱笑。但这个爱说爱笑的人,站在修复书画的漆台前,却好像变了一个人。她经常一站就是一天。
固色,是修复书画的第一步,顾名思义就是把画面上颜色容易脱落的部分调配适当的明胶水进行加固。在对纸团状人物工笔重彩画的固色过程中,陈思燚发现,“把胶水调好了,用笔尖把胶水点上去,胶水却像荷叶上的露珠一样渗不进纸里。”因为原本的颜料渗水困难,陈思燚发现固色用的胶水不容易渗透于纸张,她只能一滴一滴的等待胶水渗透进去。一米五的画作,陈思燚花了8天,才完成了第一步的固色工作。
择一事,终一生。在陈思燚看来,一名文物修复师要具备三个特质:敬畏、热爱与勤奋。“文物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每位修复工作者面对文物都应心存敬畏。修复工作是一个动手的活,只有让工具变成你的手,勤练、常做、多积累,才会使技艺精益求精。”在很多人眼中,工作是“耗电”的,但陈思燚说,“修复书画的每分每秒都像在充电”。
“书画医生”的情怀
2016年初,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播出,让文物修复师从幕后走到了台前,也让陈思燚更坚定了自己的职业方向。正是这一年,东北姑娘陈思燚南下,“六朝古都南京有保护文物的意愿和能力,让我选择了南博”。
2014年1月,纸质文物保护国家文物局重点科研基地在南京博物院成立,主要有两大科研方向,即纸质文物保护的基础性研究和应用性研究,而又以传统书画装裱修复工艺与现代科技的融合、古籍档案类修复纸张的研究、针对近代纸质文献酸性脆化的保护工艺为主要特色。陈思燚正是在这里从事书画修复工作。
在南博的裱画室里,陈思燚指着一架木梯说,“这梯子,我师父就开始用,样子不好看,但又轻又结实,特别好使。”几十年过去了,老物件还在用,而新技术也已融入了文保修复中。如今,一件书画的修复需经过影像拍摄、文字记录、分析检测、制作方案、修复实施、档案编写等多道工序,环环相扣。
修复前,修复师利用科学仪器对文物进行系统的分析检测,为文物修复提供了精准数据;修复中,使用新型材料,进一步保障文物安全;修复完成后,通过恒温恒湿的设备,科学保管文物。
“长时间的经验积累,也让我们不断进步,既要传承,也要与时俱进。”陈思燚说,“纸浆团变古画”中使用的新技术,正是科技推动行业发展的明证。
作为国家文物局重点科研基地,南博文物保护研究所近三年实施与纸质文物保护有关的各级科研项目20项,其中省部级及以上科研项目13项;承担保护修复项目19项、编制保护修复方案8项;发表专业学术论文19篇,电子出版物1项,参与行业标准制定5项;申请专利14项,已获得授权7项。
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到这份彰显情怀和定力的工作中来。陈思燚说,“我们就是‘书画医生’,修复书画的过程,就是给文物看病治疗的过程。”目前,在南博从事书画修复工作的团队已有9人,主要以80后、90后为主力。
作为首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南京的文化底蕴在景、在物,更在人。全国各地,破损的文物不断出土;中山门内,修复师们栖于静室,指尖重现千百年前的光阴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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