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人才评职称,“新通道”这样打开
【记者观察】
编者按
9月17日至23日,2023年全国科普日活动在全国各地集中开展,主题为“提升全民科学素质,助力科技自立自强”,引发大众对我国科普现状的普遍关注。
让“科普之翼”更加强健有力,离不开一支懂科普、爱科普的专业人才队伍。但是,一段时间以来,科普人才普遍面临缺乏职业认同、上升渠道狭窄等困惑,对其安心从事科普事业造成一定影响。
近年来,全国多地大力推动科普人员评职称的改进工作,努力为科普工作者打破职业发展壁垒。记者通过走访调研,关注相关政策背后的故事,倾听实践者的诉求与心声。
2019年,全国首批科学传播专业高级职称证书颁发仪式在北京科学中心举行。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科普部部长宋苑与其他74位科普工作者一起,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证书。
自2019年起,北京、湖南、安徽、新疆等地相继试水,在相关系列中开展科学传播方向的专业职称评审。今年4月,中国科协面向中央在京单位开展科普专业职称评审,为科普人才的成长注入强劲动力。
相关政策落地实效如何?怎样优化评价体系?科普工作者还有哪些期待?记者进行了广泛采访。
1.制度有温度,科普更有热度
2007年,宋苑硕士研究生毕业,在实验中心从一线讲解员做起。勤思、聪颖、表达流畅,让她很快胜任岗位,成为独当一面的行家里手。
赞美与荣誉接踵而至,一种遗憾却深埋心底:评上中级职称后,技术等级上升空间陡然收窄,如果想进步,只能转评科研或文博系列,既提升了难度,又与工作内容不符。职业发展的“天花板”,何时才能打破?
宋苑的迷惘,代表了一个群体的心声。
“试点政策推行前,科普从业者普遍缺乏专门的职称通道,只能挂靠相近专业,参评指标很有限。且评审标准以挂靠专业为主,参评者的工作内容、所学专业与之差别较大,很难占优势。”北京信息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教授史珍珍坦言。
2021年度全国科普统计数据显示,2021年全国科普专、兼职人员数量为182.75万人,与我国科普需求相比,人才供给的规模与质量仍有较大缺口。
“破除职业壁垒,提升管理制度温度,对激发个人创造性、传播科学思想、弘扬科学精神和科学家精神,构建大科普发展格局具有助推作用。”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研究员丁明磊表示。
科普人员渴望成长的呼声与科普事业日益发展的需求相互交织,一系列突破职称评审壁垒的改革在全国多地破冰试水、渐显成效。
记者梳理多地职称评审细则后发现,试点省份分别在图书资料、自然科学研究、文物博物系列中设置科学传播专业,相关专业又大致分为研究、实践、内容制作、推广普及等细化方向。今年,中国科协面向中央在京单位开展科普专业职称评审的标准中,在自然科学研究系列科普专业中划分出科普研究、科普内容资源创作和传播两个方向。
从担心、犹豫到踊跃参与,很多人和宋苑一样评上了科普职称,归属感与获得感明显增强。宋苑惊喜地发现,以前不愿做科普的科研岗同事也开始投身科普业务,新力量的加入让工作再添新气象。
更多变化悄然而至。作为中央在京单位科普专业职称评审的评委,上海科技馆原馆长王小明关注到一个典型的参评群体:很多已经评上科研岗高级职称的研究员,也开始参评科普职称,并有意分配更多精力与时间从事科普活动,引导更多科技工作者投身科普事业。
“一批通过互联网平台开展科普活动的从业者也报名参加了北京市的评审,比如,果壳网的负责人就拿到了高级职称。”中国科普研究所研究员钟琦介绍。
据悉,在全国开展相关职称评审工作的省市中,已有近1900名科普工作者通过评审取得相应职称。今年,中央在京单位共有71名申请者获评科普专业中、高级职称,参评者多为企事业单位、媒体以及科研院所的科普工作者。
2.“干什么,评什么”,让实干者更突显
在湘赣交界处的罗霄山区,有很多藏在山坳里的村小。闭塞的环境挡住了孩子们“走出大山看世界”的脚步。湖南省科技传媒集团事业发展部主任谢琳曾来到这里的大坪完全小学开展科普讲座。
“活动结束后,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孩气喘吁吁地追上我们,羞赧地说,想要本科学类杂志看看。”谢琳回忆,呼啸的寒风中,小孩鼻头冻得红彤彤。
类似经历让谢琳萌生了强烈的念头——为山里娃送科学、送知识、送去希望。随后,她与同事创办了“科普小达人”工作站,开发了科普小程序、公众号,组织上百名青年科技工作者参加科普实践,为山里娃的科学梦插上翅膀。
2022年,湖南省启动科普人员评职称工作,首次设置了“科普师”这一职称。谢琳得知消息后,准备了厚厚一摞资料,申报科学传播实践方向。数十次在山村科普的经历,被她重点写入申报资料,并在面试环节作了具体陈述。不久后,她如愿评上了高级职称。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原党委副书记刘志敏曾作为评委参与省内科普人员高级职称评审工作。他表示,这次评审整体突出专业能力、业绩和贡献,改变了论文、论著评价权重过高的情况。如果参评实践方向,会更看重从事岗位时间、实际效果等指标,长期在基层工作的科普人员会有加分项。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代表作评审制度是湖南与北京等地评审中的突出亮点之一,即申报人可以自主选择策划方案、教材教案或者专利成果等参加评审。
国家自然博物馆讲解员高源,将《简说古生物学》一书作为代表作参评高级职称,并顺利通过。此书的蓝本,正是他历经无数次查资料、问专家、跑野外,最终精细打磨而成的讲解稿,浓缩了他工作多年的心血。
“干什么,评什么。只有真正体现科普工作的特点,才能让有实绩的人脱颖而出。”王小明介绍,以中国科协开展的科普内容资源创作和传播方向评审为例,评审注重创新方式、分类评价,指标体系清晰具体,包括作品创作、教材课程、音频视频等不同工作内容。此外,论文要求降低了,制作一个网络阅读量“10万+”的作品可等同于发表论文。
谢琳评上高级职称后,不少同行前来取经。
“申报材料不能‘一堆了之’,得提炼重点。”她举例说,科普活动中的原创方案、策展布景情况,线上与线下的传播渠道、受众范围,媒体产品在不同平台的阅读量、点击量等都得条分缕析、主次分明,才能让评委眼前一亮。
“参评中要适度突出个人贡献和单位平台之间的关系。”王小明认为,深度参与了一项科普活动后,一定要将原创构思、执行过程、反馈结果讲得清楚、透彻,体现个人在其中的作用,否则给人的感觉只是依托平台参与其中,没有太大说服力。
3.多点发力,“科普之翼”更有力
回忆起参评职称的全过程,中国园林博物馆副馆长刘明星感慨不已,那些伏案策划、一线调研、山区送课、埋头实验的场景,在脑海中不停浮现。
“因为热爱,所以坚持。”如今已获高级职称的刘明星认为,评职称是对科普从业者职业价值的认可,是一种实实在在的鼓励。“评上职称,对涨工资、争取科普项目都有一定帮助,在很大程度上激活了团队的内生动力。现在,我们单位专门设置了科普岗位,青年竞聘上岗的积极性很高。”
记者访谈获悉,参评者中还有年逾六旬的教师、物理专业研究员、走俏网络的自媒体人、留学归国的青年……他们与刘明星一样,皆是源于对科普的热爱,而长期致力于这项事业。
但是,也有受访者表示,科普工作者职称评审还是个新鲜事物,很多企业、社会组织、灵活就业者对申报渠道、流程都不甚了解。对此,史珍珍建议,增加职称评审的宣传力度,创新宣传方式,扩大宣传范围,将信息尽可能传递给全社会优秀科普人才。
“在部分学校,教师参与科普职称评审之后,目前还不被认定等同于教师系列职称,不同领域的职称互认需要打通。”钟琦呼吁,各个层级、部门共同推动,畅通人才流通机制,引导更多科研、教育工作者投身科普事业。
伴随着网络发展与传媒变迁,科普自媒体从业者明显增多,产品也日益多元。钟琦发现,此类创作者的身份认定、产品内容界定比较模糊,亟待有关部门给予科学合理的认证方法,开辟一条未来可期的发展渠道。
关注一线基层科普工作者,是受访者普遍的呼声。几年前,刘志敏去湖南莽山国家森林公园调研,发现一位从事科普近30年的职工,专科毕业后就扎根深山,见证了公园科普基地形成与发展的全过程,“像这样的人,在评审时应该给予特殊关注”。
今年,科技部发布公开征求《中华人民共和国科学技术普及法(修改草案)》意见的公告,新增并单独设立科普人员一章,强调“鼓励建立符合科普特点的职称评定、绩效考核等评价制度,为科普人员提供有效激励”。
“职称评审,是培养专业人才的一个环节。要优化人才队伍结构,提升人才专业能力,需在人力资源管理的各个环节多点发力。”丁明磊建议,通过优化人才激励机制,畅通人才发展通道,完善人才发展政策,为推动科创与科普“双翼齐飞”、支撑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创造条件。(光明日报记者 李晓 詹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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