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倒”了——谐音吉利语里的语言智慧
作者:朱红(渤海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
春节期间,人们给亲朋好友拜年,总要说一些吉祥话,既能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能起到增进感情、调整心情的作用。汉语中的吉祥话,也叫吉利语,有时可以利用谐音,由没有吉利义的甲词联想到有吉利义的乙词。例如,用“白菜”谐音“百财”,“生菜”谐音“生财”,“多鹿”谐音“多禄”等。这是一种利用字词的同音近音关系来引发词义联想的修辞手段。由于口语中的同音近音词不易区别词义,所以,谐音联想往往要落实到汉字的不同字形上,来实现词义转换。可见,谐音吉利语既是语言现象,也是文字现象。人们利用谐音创造了许多吉利语,形成了独特的民俗现象。
谐音参与创造了众多过年吉利语。年前“扫尘”,谐音“扫陈”,意思是去除上一年的晦气,迎接崭新的一年。蒸“年糕”,谐音“年高”,寓意年年高升。在门上倒贴福字,用“福倒了”谐音“福到了”,表达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期盼。
春节期间的饮食也很有讲究,一些名字与美好事物有同音或近音关系的食材被优先使用。例如,年夜饭要吃“豆腐”,谐音“头福”;饭桌上一定“有鱼”,谐音“有余”;还要有一道菜是猪前蹄,“前”与“钱”谐音。南方年夜饭吃“汤圆”,谐音“团圆”;北方除夕夜要包“饺子”,谐音“交子”,有交替更迭、辞旧迎新的美好寓意。春节期间吃的水果也有指定的种类,果盘中要有苹果、橙、橘之类,“苹果”谐音“平安”、“橙子”谐音“成事”、“橘子”在广东话中谐音“吉利”。
谐音在丰富节日吉利语的同时,还可以创造寓意美好的视觉艺术。在传统中国年画中,很多图案的选择就源于谐音,将原本意义抽象的字用同音的、有具象意义的另一个字来代替,绘成艺术性年画。例如,红色锦鲤代表鱼,谐音“余”,再加上莲花,则寓意“连年有余”;蝙蝠、鹿、寿桃和喜鹊用来表达“福禄寿喜”的含义;蝙蝠和玉如意,则寓意“幸福如意”。
谐音吉利语不限于节日使用,生活中处处有这种语言智慧。婚礼上常见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因“酒”“久”同音,寓意“长长久久”。寿宴上一般要摆寿桃,“桃”与“逃”同音,寓意逃脱厄运,健康长寿。谐音吉利语丰富了百姓的生活,反映了民众的美好愿望。
谐音吉利语的产生与盛行,基于汉语汉字中大量存在的同音近音字词,并通过文学艺术形式影响到社会大众,满足了人民群众祈福的心理需求。
第一,语言中有同音字词就会产生谐音现象。一般来说,同音字词数量越多,越容易产生谐音。汉语的音节数量有限,同音字词数量众多。大量的同音词除了将单音词发展为多音词外,创造同音字以不同形体来区别同音词也是有效手段。正是因为同音字词取长补短、相互作用,才使得大量同音字词的存在,不但没有削弱汉语的语义表达能力,反而为汉字谐音的广泛应用提供了丰富资源,形成了别具特色的汉字文化。人们日常交际中常常故意使用同音字谐音以形成语义双关,由非吉利语联想过渡到吉利语,从而达到委婉诙谐的交际效果。
第二,文学作品的示范,为谐音吉利语的创造和传播提供了历史依据和群众基础。早在先秦时期,《诗经·国风·召南·摽有梅》用“梅”谐音“媒”,表示姑娘督促小伙子早点找媒人提亲。乐府民歌《子夜歌(其一)》中“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用“丝”谐“思”,用“悟”谐“误”,表达织妇对爱人深深的思念和一段感情不能走到最后的无奈。唐代李商隐在《无题》中也用到了“丝”“思”相谐。唐代刘禹锡在《竹枝词》中,用“晴”谐音“情”,“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广为流传。清代小说《红楼梦》中,大量人名谐音也增添了作品的文学魅力。大众喜闻乐见的歇后语中也有很多汉字谐音。例如,猪鼻子插大葱——装象(相),小葱拌豆腐——一青(清)二白,外甥打灯笼——照舅(旧),等等。此外,民间笑话、民间故事、相声、谜语、对联等都存在大量的谐音用法。可以说,谐音不仅是这些语言艺术形式的灵魂,而且谐音本身就是语言艺术。
第三,民俗心理的需求。人们对春节怀有敬畏之情,认为春节期间大量使用吉利语会带来好运,希望能用更新颖的吉利语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新的历史时期,人们追求更高的精神满足,更加注重仪式感,吉利语的表现形式也不断推陈出新。例如,近几年高考,不少老师和学生家长纷纷穿上旗袍、马褂,利用谐音寓意“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表达对考生的美好祝愿。谐音吉利语不仅弥补了吉利语数量的不足,还满足了人们对美好寓意新的表达形式的需求。
《光明日报》(2024年02月18日 0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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