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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墨脱

文·图/杨亚明 发布时间:2006-06-21 10:49:31来源: 中国西藏

  地处雅鲁藏布大峡谷腹心地带的墨脱县,至今仍是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要去墨脱,必须翻雪山、攀峭壁、穿密林,用双脚步步跋涉。


  许晓珠,年轻的广东省援藏干部,在短短的一年半时间里,在这条如同炼狱的墨脱之路上,七进七出。

 

许晓珠在进墨脱的路上。

 

高原秘境


  这里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这里是人世间最壮丽的山河。

  喜马拉雅山脉和横断山脉在青藏高原东南部交汇,雅鲁藏布江犹如一条发怒的巨龙奔腾在这两大山系的崇山峻岭之间。海拔7787米的南迦巴瓦峰和海拔7294米的加拉白垒峰隔江对峙,矗立云天,俨若峡谷之门。江水从这里穿过,环绕南迦巴瓦峰形成一个马蹄形大拐弯,在墨脱的热带雨林中一路轰响而过,左冲右突,飞流直下,在巴昔卡流入印度平原。

  雅鲁藏布江劈开青藏高原的山地屏障,作了一个切割,形成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印度洋的暖湿气流沿着大峡谷这一通道向高原源源不断输送水汽,使高原东南部成为一片绿色世界。南上北下的气流在此相遇,造成大面积降雪,山顶终年白雪皑皑,雪线以下森林茂密,这里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美丽的雪峰森林,云遮雾掩中的山光水色、飞瀑流泉,丰富的生物群落和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等等,壮丽景象世所罕见。

 

墨脱峡谷风光。

  西藏的墨脱县,就隐伏在这片秘境之中。高山峡谷构成人们很难跨越的屏障和鸿沟,皑皑雪山刀劈斧削高耸入云,江两岸山壁陡峭,深谷中波涛汹涌,墨脱成了高原上的“孤岛”。人都称它为“隐藏在云雾雪山密林中的人间绝域”,“地球上的最后秘境”,这里至今仍是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份。

  全年有八九个月的时间,墨脱县都与世隔绝。喜马拉雅山脉的垭口多雄拉和嘎龙拉是进出墨脱的咽喉所在,每年难得几个月的开山时节。其余时间大雪封山,进得去,出不来,出得来,进不去。

  几十年来,墨脱县的物资运输、人员进出都必须在每年的5月至9月进行,其余时间大雪封山,所以墨脱县基本与外界隔绝,经济发展极其落后。每年,墨脱军民所需的几十万斤各类物资,大部分靠人背畜驮。几十年来,死于墨脱路上的行人和运送物资的牲口不计其数。

  墨脱县最远的赶登乡水泥5000元一吨,运费是一斤2元,一吨水泥光是运费就要4000元。

 

山高坡陡。

  出入墨脱的路主要有两条:一条是从米林县派乡翻越多雄拉山口,沿多雄河到墨脱的背崩乡后,逆雅鲁藏布江北上至墨脱县城,全程约115公里,步行需4天时间。这条路在每年的6-10月份可以通行;另一条是从波密县沿扎墨公路行走,全程141公里。由于嘎龙山的阻挡,这条路只能在每年的8-10月初山上的冰雪融化后才能通行到80公里处,然后步行两天到墨脱县城,其他时间只能翻越海拔4640米的嘎龙拉山口,正常情况下步行约需5天时间。

  1975年从波密县开始修建的墨脱公路到达了80K(从波密起点往墨脱方向80公里处,下同),这段泥土路至今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由于从80K往后的路更加艰险,技术条件达不到而于1980年停工。

  1994年,国家在投入大量物力财力后,一条公路终于修成,汽车第一次开进墨脱县城。但在宣布“最后一个县通车”的第3天,部分路段很快就毁于大面积塌方和泥石流,从而成为中国通车时间最短的一条路。

 

进墨脱路上的大滑坡路段。

 

  1995年,经过论证后,国家投资2000万元,对墨脱公路嘎龙拉山危险段与弯道进行了加宽改造,成效显著,此后一直保持从波密到80K每年约5000吨货物的汽车运输,这在相当程度上降低了运输成本,拉近了墨脱与外界的距离。


远山的呼唤


  年复一年,生活在大峡谷深处的人们无数次翻越雪山,用双肩背负着生活的希望,日复一日,他们攀越只有一根钢丝的溜索,走过岌岌可危的藤网桥,在大峡谷的猴子道上走过了自己的青春,从青年到老年。

 

  2004年7月27日,广东省第四批援藏干部,许晓珠被分配在墨脱县担任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


  在墨脱,他经常被感动着。许晓珠从多雄拉山第一次进墨脱,走到一个塌方处,恰逢石块和沙土从山上滚下。门巴族向导欧珠奋不顾身地跑到许晓珠前面,先是将他推开,然后又用身体护住他,就在此时,石头从欧珠的头顶上方滚落。反应过来的许晓珠紧紧地抱着欧珠,什么话都没说,唯有流下一行热泪。


  由于交通不便,墨脱人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靠给外来人员背负行李。第一次进入墨脱途中,许晓珠见到一个9岁的孩子背着50多斤的物资蹒跚地走着,他要求替孩子背行李,但遭到了拒绝。孩子说,他要靠背行李挣来的钱去上学,如果别人替他背了,他就得不到报酬。一路上,这个9岁的小男孩坚持自己背行李,爬雪山、过大河、穿越蚂蟥区。从孩子身上,许晓珠看到了墨脱人的纯朴和善良,也深刻地感受到了不通公路给墨脱老百姓带来的巨大困难。

  许晓珠在墨脱县里工作考察了两个多月后,决心促成墨脱公路的建设。从此,他开始为修建墨脱公路上下奔走呼吁,为公路的建设取得第一手资料进进出出在这条生死路上。

  2002年3月底,墨脱县人民医院的护士童玲、桂红梅、杨雨露要到林芝参加护士资格考试。那时候52K还没有驿站,阳春三月正是墨脱县桃花雨的季节,嘎龙拉山上一直大雪纷飞、雪崩不断。山下阴雨绵绵,62K也是齐膝厚的大雪,3个年轻的姑娘无论如何也不敢独闯雪山。在62K等了4天后,她们遇到了几个也要外出的民工,决定第二天和他们一起翻越雪山。为了养精蓄锐,晚上8点钟姑娘们就开始早早睡下了。休息了3个钟头后,11点钟,她们从62K出发,走到嘎龙拉山脚下的一个大石头下,大家点燃了一堆篝火坐下休息。岩石下面,融化的雪水不停的滴滴答答的流着,天气刺骨的寒冷,不知是汗水还是雪水,鞋子袜子已经全部湿透了,大家只能不分男女靠在一起彼此取暖。凌晨5点月亮终于出来了,月光下,他们开始翻越嘎龙拉山,厚厚的积雪上面结了一层冰,使得此行异常的艰难。陡峭的雪山上处处埋藏着陷阱,步步性命攸关,经过7个小时的生死之旅,下午两点钟她们终于爬到了山顶。下山的路非常陡峭,姑娘们已精疲力竭,连滚带爬坐在雪地上滑下山去,走到波密县城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所有的人脸全部被雪烧肿了,桂红梅当天就去医院输液。那一次,从墨脱到波密她们整整走了7天,

  2003年,林芝地委党校举办了一期少数民族干部培训班,墨脱县15个乡镇和机关的干部参加培训。那时52K有了驿站,又正好赶上县城到80K阶段性通车,参加培训的干部一天到了80K,从80K到52K大家用了一天的时间。第3天凌晨3点开始翻越嘎龙拉山,中午12点他们爬上了山顶,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很多人把手电筒、干粮、帽子、拐杖全部扔掉,然而意外的事情却在这时发生了:由于在雪山上迷失方向,他们经过9个钟头艰难跋涉爬上的雪山根本没法通过,大家只能原路返回到了52K。雪一直在下,52K的大米、方便面、烟、酒全部吃光了,柴也烧光了,被子不够盖,只能两个人挤在一起睡,有的人开始感冒。齐腰深的积雪,回县城回不去,翻山又不可能翻过去,这时候林芝地委和墨脱县委都以为这批干部失踪了。在52K困了8天,第9天,饭店老板主动要求带路翻越雪山,凌晨3点大家起床开始第二次翻山,每个人只有一小包饼干,渴了就抓一把雪。茫茫的雪地上需要有人踩雪带路,踩雪是非常耗费体力和极其危险的,后边的人沿着前一个人的脚印一步一步地爬,大家只能轮流踩雪,每个人踩10米。三四月份是雪崩的高发期,有的地方雪已经裂了很宽的缝。大家不敢说话,感冒咳嗽的人也要捂着嘴巴,怕咳嗽的声音把雪震裂引发雪崩。经过千难万险,他们到达波密时已是晚上6点钟了。这一次,从墨脱到林芝整整走了半个月。

 

俯视52K驿站

  由于运输困难,很多药品运到墨脱已失去了功效。在这里,简单的病症已经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医疗条件的改善是墨脱县急需的,现在医院的硬件已经有所改善,但是医务人员还是很少,医疗设备少,诊断不准确,改善医疗卫生条件是干部群众健康的根本保证”,墨脱县干部群众的疾苦,揪动着许晓珠的心:“一切问题的症结就在交通。墨脱不是没有资源,公路的修通是解决墨脱发展的关键所在。在广东最简单的感冒发烧,在墨脱都是生命攸关的大事。”

  2004年10月份,12岁的小姑娘次登群措患了感冒,开始她的父母没有重视,以为感冒发烧吃点药就会好了,结果孩子的病情却一天比一天加重。高烧40多度,住院十几天后孩子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医院的药没有了,在部队找来了7天的药,7天的药用完了,孩子的病情却更加严重。次登群措对妈妈说:“妈妈,我的病可能不行了。”一家3口相对痛哭。看着女儿日渐枯萎的面容,母亲的心脏病也发作了,母女俩一起住在医院,孩子的父亲殴罗心如刀绞。采访中,殴罗告诉我:“那时候我感觉自己也活不了了。大雪封山,天一直下雪,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翻越雪山,好不容易找了4个民工,我一直对他们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尽快把我的孩子送出去。翻山时一直在下雪,一路上孩子一直输着液,3天后终于赶到了波密县,出去后小孩的病7天就有了好转。”

 

进墨脱途中。

  正常人翻越大雪山都是异常的艰难,我想象的出,生命垂危的小姑娘是如何在缺氧和风雪寒冷中和死神搏斗,抬着担架的民工翻越坡度几乎是80度的雪山是如何的艰难,跟着孩子的父亲又是如何的心急如焚。

为路奔忙


  在充分了解县情之后,根据广东“路通民富,路通财通“的经验,许晓珠建议以修路为全县的中心工作。

 

  2004年11月,许晓珠从墨脱出来后就直奔拉萨,他要向西藏自治区领导汇报墨脱县交通的真实情况和交通不便给墨脱人民带来的疾苦。

 

许晓珠在墨脱群众的家里。

  在连续等待了6天后,许晓珠终于见到了西藏自治区主席向巴平措。当许晓珠一口气把墨脱修路的设想和盘托出后,向巴平措笑了,原先约定的5分钟接见时间一谈就是近一小时,主席认同了他的想法。曾在海南当过兵的许晓珠向主席提出了自己大胆的构想,墨脱的公路修建可以采取海南模式,即先修县内再通县外。

  接着,他又马上将情况向西藏自治区交通厅、发改委等有关部门的领导汇报,争取支持。

  正是看到老百姓的疾苦,一年多时间里,许晓珠一次又一次进出墨脱。积极进行墨脱公路的调研、论证,协助相关部门进行规划,拟定实施方案工作,为墨脱公路的修建做好铺垫。

  为了争取项目资金,许晓珠成了拼命三郎,他30多次奔波在到拉萨的路上,最多的时候一个星期就跑了3次。因为过度疲劳,加上高原缺氧,有一次在西藏交通厅,他边流鼻血边汇报工作。他为墨脱人民办实事的诚意感动了许多部门,西藏自治区公路局、交通厅、交通局、设计院的专家队伍在早年调研的基础上再次进入墨脱调研,研究建路事宜。

 

西藏自治区交通厅的考察组在进墨脱的路上调研。

  为了修路,他带着墨脱县交通局长专程到北京,向交通部的领导汇报工作,邀请交通部的领导到墨脱现场办公。

  “交通部的有关领导听了我们的汇报,被我们这种执著修路的精神所感动,并把我的汇报材料拿到部长办公会议上进行研究,将原来没有列入‘十一五’规划的墨脱公路纳入国家的公路建设规划。”许晓珠说,在交通部和自治区党委的重视下,墨脱县的县乡公路工程2005年已开始启动。为了加快墨脱公路建设,交通厅决定特事特办,边设计边施工,这在西藏修路史上还是头一回。

  “墨脱即将告别没有公路的历史。”许晓珠对墨脱的未来充满期待。

跟随许书记进墨脱


  许晓珠七进七出墨脱路,每一次进出都历尽苦辛,每一次都有故事好说。

  第一次进入墨脱,一天的车程之后是连续五天的跋山涉水,许晓珠的腿走肿了,脚底磨烂了,脚趾甲也磨掉了两个。

  第二次进墨脱正逢大雪封山,山上积雪足有一两米深,连续五六个小时爬这样的雪山,山高风大,天寒地冻,高原缺氧,体力严重透支,脑子一片空白,剩下的路程几乎是在半清醒状态下,连走带爬靠意志走完的。

  “墨脱的气候变化无常,雨水又多,每次进墨脱衣服都会湿透,时冷时热,身上的汗水、雨水和被蚂蝗咬过后流出的血水搅在一起,让人难以忍受。我被蚂蝗咬过无数次,鼻孔都被蚂蝗光顾过。”

  2005年10月30日,我随许晓珠书记一行31人,开始了他的第七次墨脱之行。

  31日,我们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在波密的小商店里,老板娘听说我们要去墨脱,瞪大了眼睛,说,太危险了。你们是去旅游还是去工作?

  长长的胶手套、雨伞、墨镜、帽子、胶鞋,许晓珠让人用透明胶帮我把雨伞一层层的裹紧,说是下雨时挡雨走路时当拐杖。衣服和所有的物品都用塑料袋层层包了,装在大大的编织袋里,让随行的民工背。准备的胶鞋是大两号的,说是脚在雨中或雪水里泡了会变大,从大家准备行装的复杂性和重视程度 我知道此行的艰难是过去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波密县城已经聚集了几十个需要进入墨脱的干部,翻越雪山都要结伴而行。吃饭时大家的情绪还不错,一边吃饭一边开着玩笑,说是如果今年进去以后大雪封山就在墨脱过冬了。他们说墨脱的干部生孩子或怀孕的时间都要精确到天来计算,否则等怀了七八个月的身孕时大雪封山,那母子都将是十分危险的事情,笑着说的话我听来却十分的辛酸。

  墨脱人盼路、等路的心情又有几个我们山外人能够真正体会的到呢?

  11月1日7点钟我们从波密县准时出发,天还沉浸在黎明的黑暗之中,公路两旁一直有很多经幡在随风飘扬,这条路的唯一去处是墨脱,这飘扬的经幡是善良的藏族同胞对进出墨脱的人虔诚的祈祷和祝福。

  车子沿着森林中一条蜿蜒的土路一路前行,海拔在渐渐的升高,路两边的松树和灌木丛上渐渐挂满了雪,高高耸立的雪山在黎明中逐渐显露出它们的威严。

  26K是一片雪的世界,雪地的一个平台上孤零零有几间房子,除了来时从谷口上来的路,四处都是高高耸立的雪山,许晓珠指着眼前的一座雪山告诉我,这就是我们将要翻越的嘎龙拉雪山。

  那座高耸如云的山上,皑皑的白雪泛着幽幽的寒光。

  雪到底有多厚不知道,一脚踩下去已经是没膝深了,8点钟从谷口出发,前边开路的人在厚厚的雪上一脚一脚慢慢踩下去,后边的人沿着前边的脚印小心翼翼的走着,偶尔有不小心踩在没有脚印的地方,一下子就陷入厚厚的雪里不能自拔。山势十分的陡峭,可以看出积雪淹埋的大山下必定是乱石林立、沟壑丛生。开始出发时有一点点兴奋,大家相互拍照,想留下这次难得的人生经历。20分钟后呼吸开始急促,许晓珠告诉我,爬雪山不要说话,保持体力。

  就这样在陡峭的山坡上,沿着一串踩出来的之字形脚印艰难的爬行着,胸口发闷、呼吸急促、全身困顿。山势越来越陡峭,基本上是80度的坡度了,前边踩雪的人踩一步要停下来休息半天。在雪山上开一条路出来没有好的体力和经验是绝对不行的,厚厚的积雪中哪里才是一条安全的路,关系着后来的许多生命。

 

风雪中的墨脱背夫。

  风越来越大,吹在脸上刺骨的寒冷,雪地上雪雾弥漫,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每迈出一步都异常的困难,雨伞做的拐杖在雪地上只留下伞把。许晓珠递过来了葡萄糖,打开在漫天的风雪中喝了,感觉有了一点力量,又继续前行,没走几步人已经是迷迷糊糊的了。同行的欧阳在上面拉着我,凭着一种意念和精神支撑着一步步挪动。山口渐渐在眼前了,体力也已经达到了极限,眼前的一百多米对我们来说犹如登天,每迈出一步都要手脚并用、付出极大的努力。风更大了,刮在脸上像刀子划过。不知不觉中我的眼前一片昏暗,雪地在眼里渐渐模糊,吃过欧阳递给我的一块巧克力,眼前渐渐清楚,神志恢复后看看晓珠和大家的脸,都是黑青黑青的,嘴唇更是乌黑。

  我左手拿着巧克力,右手拿着雨伞当拐杖,走几步吃一点,不断补充着能量,沿着深深雪地里踩出的脚印慢慢的爬,最后我实在走不动了,不想走了,想要停下来歇歇,许晓珠来拉我,他说已经到山顶了,这才抬头一看,离山顶只有两三步了,在别人前拉后推的帮助下奋力一攀,眼前是另一个世界。后来听人说,翻越雪山很多死去的人都是走不动了想歇一会,这一歇便成了永恒。

  我站在喜马拉雅山的山脊上,山顶飘扬着经幡,回看来时的路,后边还有一串人在缓缓的蠕动,雪地上是曲折蜿蜒的一串脚印。山顶只有两三尺宽的样子,呼啸的风吹得人站立不稳,本想拍一张照片,看看许晓珠乌黑的脸,晕乎乎的不敢稍作停留。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下山的路更加陡峭,几乎是90度垂直的角,许晓珠说下山要半蹲着下,可我怎么也掌握不了技巧,上山已累得精疲力竭,只想坐在雪地上慢慢往下滑。悬崖被一层厚厚的雪覆盖着,看到我还没有蹲下来走,许晓珠严肃的说:“在这儿谁也帮不了你,生死只能靠你自己。”

  第二个台阶也是厚厚的雪,到了第三个台阶,雪地里踩出的一尺宽的小道上开始泥泞不堪,从第三个台阶下山的路,是沿着雪水融化后的一条小溪慢慢走下来的,陡峭的山路上,石头上布满了滑滑的青苔,小心翼翼慢慢地走着,生怕踩落的石头砸了前行的人。路两旁开始有数不清的灌木丛,杜鹃居然已经开始打苞,看着脚下的52K,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山下。

  下午两点半钟,终于坐在了52K的一个小饭馆里,剪开紧紧缠在腿上的层层胶带,双脚已经湿透。翻越嘎龙拉雪山,整整用了6个半钟头。

  52K飘着漫天的大雪,从52K到80K的28公里,汽车在原始森林中凹凸不平的路上穿行,平均每小时的行进速度不到6公里。海拔在逐渐的降低,慢慢的雪花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汽车在大大小小的石头上颠簸着,沿途不时陷入乱石中,到达80K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从凌晨5点出发到晚上9点钟,已经过去了16个钟头,先是翻越雪山的超负荷运动和缺氧,接着5个多钟头的异常颠簸,所有人的体力都达到了极限。

  很多人的行李一直没到,大家决定在这里休整一天等待行李。这天晚上传来消息,中午过后,嘎龙拉山上狂风暴雪,走在我们后边运送行李的一个民工被冻僵在雪地上,幸亏身后的人及时发现。离山顶只有十来米的样子,风大得站立不稳,民工们只好把行李埋在雪地里,原路返回26K,第二天看天气情况再爬山背过来。

  在80K休整的这天,我去了背夫白玛加措家,这个门巴族老乡因为给我们背运行李,在雪地里眼睛被烧伤,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的妻子则忙碌着要给我们打酥油茶,我婉言谢绝了她的殷勤。没医没药,我只有祈祷上苍保佑她的丈夫能够早日康复。

  11月3日我们从80K出发是早晨9∶30,这一天计划到108K休息。沿着嘎龙河边的一条简易公路,路上泥泞不堪,滑坡和泥石流随处可见,沿途都有修建公路的当地老百姓。我和副县长央金换乘着一匹雇来的马,拖着酸疼的双腿疲惫不堪的走着,晚上6∶30到了108K。路上,遇到一个14岁的小姑娘背着七八十斤的东西,想到和她同龄的女儿正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更感到墨脱人民生活的艰辛。

  沿途满目苍翠,鲜花盛开,瀑布从天而降,飞流直下的瀑布上方升起美丽的彩虹。太阳火辣辣的照在脸上,伴着嘎龙河咆哮的水声,经过9个多小时的劳累奔波,简单的饭菜吃来格外的香甜,枕着身边嘎龙河震耳欲聋的涛声,在简易的木板房中酣然的香睡了。

  早晨8∶30从108 K出发,中午12∶30终于走到了可以通车的地方。经过3个小时的颠簸,下午3点终于到达墨脱县城。许晓珠一回到县里,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我在副县长的陪伴下,也开始了我的采访和调研工作。在墨脱的几天里,我感到皮肤火辣辣地疼痛,,鼻子被雪灼伤了,红红的。之前不知道雪地反光还能把人烧伤,脸部的皮肤开始脱落。此行因为已经是11月份,所幸没有遇到让我时刻胆颤心惊的旱蚂蟥。

  11月11日,我随许晓珠和县里检查验收公路的工作组一起,踏上了归程。早晨8点,山脚下雅鲁藏布江上的晨雾犹如一条舞动着的白色巨龙在深山峡谷间蜿蜒,晨雾中的县城像一座漂浮在云雾间的仙境美丽而虚幻。

  返程的路总是显得格外的欢快,因为这天刚刚整修的从县城到52K的路贯通了,从前方传来更好的消息是,由于自治区投资整修52K到80K的路面,要进设备拉建材,西藏天顺公司出动挖掘机、推土机在嘎龙拉雪山推了十几天,嘎龙拉雪山可以通车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安慰,因为要从墨脱翻雪山出去,比进来时更加艰难。路上我们遇到了自治区交通厅的专家,他们是专程来考察线路的,墨脱路的曙光渐渐显露。

  下午5点,我们开始翻越嘎龙拉山,车到山半腰,我们遇到了沿公路走来的县里职工,他们说,山上堵车了,他们坐的车只能掉头返回波密县。刚刚松弛的神经一下子又蹦得紧紧地,但是无论如何我不愿回到80K了。在山半腰冰湖附近蜿蜒的路上,一串汽车被堵在那里。窄窄的只能容一辆车子经过的盘山公路边,堆着四五米高的雪墙,险而又滑,在一个弯道我们停下车打探,才知是有一辆车打不起火,不知道什么时间能修好。

  看着眼前的雪域冰峰,我告诉许晓珠,已经到了山半腰,即使走我也要走过前面剩下的路,因为我实在害怕再一次徒步翻越大雪山。然而,拿下行李准备踏上征途时,通讯员和珞巴族的向导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徒步翻山。已经是晚上7点了,他们说山上的寒冷和前行的艰难决不是我的体力能够承受的,如果这样走过去,只能是九死一生。

  在苦苦等待了一个半钟头后,抛锚的车子终于修好。晚上8∶30,车子又开始在光滑的雪地和冰凌上颠簸行走了。坐在车上人虽然不太疲劳,看着光滑的路面和不时经过的雪崩地带,还是捏了一把汗。到达山顶是10点钟的样子,这一天赶到波密时已经是晚上12点了。

  我们一车的人都异常地兴奋,因为我们闯过了鬼门关,因为我们是墨脱有史以来,第一批坐车一天从墨脱县城赶到波密的人,我们创造了一个记录!

  进出墨脱就像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这一次的墨脱之行让我终生难忘,因为此行的艰难困苦,更因为比我还要辛苦艰难的许晓珠,还有世世代代生活在墨脱的人民和那些长期工作在这里的干部职工。

 

嘎龙雪山远眺

 

雪域赤子情


  “进墨脱再苦也比不上墨脱百姓的苦。”七进七出墨脱的许晓珠这样对我说。

  在来西藏赴任前,许晓珠在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广东省担任佛山市经贸局副局长,有着优厚的待遇和舒适的工作环境,有贤慧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他说,自己对到墨脱工作一点也不后悔,唯一的遗憾是无法帮助妻子照顾家里。

  “这一年多以来,我越发感觉到自己对西藏这片土地的热爱。这里的人民是多么纯朴,他们的生活又是那么贫苦,作为他们的‘父母官’,应当真心真意地为他们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决不能辜负了老百姓的厚爱。”

  他希望在援藏期间能为老百姓办点实事。每次进出墨脱都让他感到为官的责任重大。他说:“不为墨脱服务,我在这里援藏3年,就对不起墨脱百姓;不为墨脱干点事情,我来援藏干什么?”

  在墨脱工作这段人生难得的考验和经历,带来了许晓珠人生的自我超越。许晓珠说,自己这么“卖命援藏”,只为了在2007年自己援藏期满时看到4件事:扎墨公路工程启动,墨脱不再成为“高原孤岛”;墨脱农牧民医疗得到完全保障;儿童失学问题全面解决;农牧民人均年收入比现在增加100元。修通公路,是墨脱长治久安的关键,也是墨脱社会和经济发展的首要任务,更是墨脱融入时代潮流、走向繁荣的必经之路。

(责编: 张素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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