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怒放的藏地“玫瑰”
【编者按】辛勤的劳动者、无私的奉献者;贤惠持家的妻子、伟大坚强的母亲……在西藏传统中,藏族妇女总是在操持家务,鲜少在社会活动中露面。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和发展,藏族妇女的社会地位急剧提升。高级工程师、学者、政府工作人员、舞蹈演员……她们在社会活动中的身影越来越常见,扮演的角色也更加多元化。由幕后走到台前,如今的藏族妇女像扎根在藏地的花朵一样,惊艳亮相在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领域。
我的幸福与骄傲:民族歌舞让生命“更长”
中国西藏网讯 拉萨的天空逐渐由蓝变红至灰黑。河南岸,山披绿被为幕布,星空点缀为舞台,一个流传了1300多年的故事即将拉开序幕。舞台上,演员们还在加紧排练;舞台下,一个藏族女性拿着话筒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表演,不时舞动身姿带教示范。
大明宫前,使者破解谜题,公主动身西行;倒淌河边,公主摔碎宝镜,斩断乡愁;扬天飞雪中,进藏队伍逶迤前行……看台上,观众沉浸在这场汉藏文化交融的视听盛宴中,掌声和欢呼声不时响起,手机、相机也在“忙碌”地记录眼前的精彩。
看台后方,拿话筒的藏族女性此时拿起了对讲机,一会儿对着对讲机讲,一会儿和一旁记录的人沟通。走台、场景、灯光、道具、服装、舞蹈、动作……演出的第六个年头,她很熟悉剧中的每一幕,却依然盯着舞台上演员们的表现,不放过一丝一毫。作为国家一级编导、《文成公主》藏文化大型史诗剧副总导演、艺术总监的朗顿 白芨很清楚,细节决定成败。台前幕后800余名演职人员如果有一丝懈怠,就无法给现场观众呈现出最完美的表演。
图为白芨在文成公主剧组里给演员作指导。图由文成公主剧场提供。
时间回到懵懵懂懂的岁月,彼时那个非要穿着母亲又大又宽的练功鞋的女孩应该不会想到,耳濡目染中的西藏民族歌舞不仅与自己的生命紧紧相连,也因为自己对西藏民族歌舞的理解、提炼、升华,让其获得了无数荣誉,成就了自己的幸福与骄傲。
缘起1977,那个最初的梦想
“我对舞蹈的启蒙来自于我的母亲。”看着母亲跳舞长大的女孩就这样与舞蹈结下了不解之缘。1977年,北京舞蹈学院来西藏招生。凭借自身过硬的条件,13岁的白芨踏上了舞蹈艺术求学之路。跳舞——这个最初的梦想也逐渐发芽。
不习惯北京的气候、吃不惯当地的餐食、不会说流利的汉语……比起在北京学习生活的各种不习惯和障碍,更加困难和残酷的是专业练功。“你看着台上舞蹈演员所呈现的表演觉得是很唯美的一种艺术,但背后的专业训练却很残酷,这种艺术对比性特别强。”早上五点起床,参加排练、集训,一直到晚上,中间除了吃饭、去厕所,休息时间很少。沿着这样的时间轨迹,五年里白芨“流血流汗”,终以全优的成绩毕业了。
“毕业时,北京有很多单位都向我抛出橄榄枝,包括中央民族歌舞团都留我在北京发展。”面对各种优厚的机会,白芨选择回到生于斯、长于斯的西藏。能歌善舞的藏民族,创造了悠久灿烂的歌舞文化。这些厚重丰富的资源,穷尽一生都学不完。“所以,我选择回到家乡,想将西藏的民族歌舞通过自己的舞蹈展示给更多人。”白芨说,自己是注定了一辈子要在西藏的。
转身1997,告别舞台的演出
回到西藏的白芨进入西藏最高的艺术殿堂——西藏自治区歌舞团,并以女一号角色参与藏族舞剧《热芭情》演出。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剧场里,帷幕徐徐拉开,手持铃鼓的热巴人(流浪艺人)顶风冒雨,步履艰难地行进在西藏的雪山小路上。排练近一年多的舞剧一经亮相,就受到了观众们的热烈欢迎。
“备受宠爱的台柱子”“当之无愧的女一号”等等赞誉随之而来,白芨也开始活跃在全国和西藏各大艺术舞台,拿下无数艺术大奖。1994年第七期的《人民画报》封面上,一位面容姣好、身材优美、气质优雅的藏族女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图为1994年第七期的《人民画报》封面。图片来源:网易新闻
白芨迎来个人舞蹈事业的巅峰。
“然而,命运却猝不及防地给了我当头棒喝。1997年,我开始筹备自己的个人舞蹈专场晚会,可能是这么多年一直跳舞、不停地前往农牧区表演,然后长年劳累,日积月累身体开始吃不消了。”发现自己走路开始不停地喘气、晚上也休息不好,白芨去医院检查身体。“心率失常、左心肥厚等等问题,医院甚至给下了病危通知,让我不要跳舞了。”
不能跳舞了?精心筹备的个人舞蹈专场晚会不能献给观众了?突如其来的变化像“晴空霹雳一样”,让白芨开始担忧:“事业搞不成了,要转型,但是又不知道做什么。”
从幼时接触舞蹈开始,到北上求学钻研专业,直至个人舞蹈事业取得辉煌成就,白芨总觉得自己所接触和展示的舞蹈与西藏这个“海洋”般的歌舞而言,“只是几根头发丝”。抱着“做一辈子舞蹈专业”的信念,白芨决定从台前转到幕后,做舞蹈编导。“我的毕生心血甚至可以说生命都是与舞蹈联系在一起的,我离不开舞台。只有舞蹈编导这个工作才能继续让我的生命与舞蹈联系在一起。”
精彩2012,在幕后赢得掌声
从舞蹈演员向舞蹈编导转变,白芨很清楚转型的复杂。“跳舞是将已经编好的舞蹈完美呈现,编导不同。需要考虑歌舞文化的传承,还要有个人的理解和思想的融入。”白芨觉得,西藏民族歌舞的丰富,让一个艺术家在编舞时“深感责任重大”。
一方面,要考虑现代观众的兴趣爱好,要利用高科技的舞美灯光等等作为有力的支撑去迎合观众;另一方面,要考虑到创作过程中如何沿袭传承悠久的歌舞文化。“在如何遵循传统上,我认为尺度把握是非常关键的。像我编导的民间歌舞,有很多关键性的东西是要完全按照传统继承下来的。比如,这个舞蹈腰弯到什么地步,哪只手在前哪只手在后,这些传承过程中的关键点,是要完全融入作品中的。”
都说坚持是因为热爱,白芨热爱西藏的民族歌舞,总想着要不断突破自己,为观众献上一个尽善尽美的作品,也向外界传递更多西藏民族文化的点滴。从服饰到音乐,从舞蹈到调度,白芨不断挖掘、提炼、升华西藏民间舞蹈,吸取精华为自己所用。因为这份热爱、这份执着,在转型之路上,白芨同样“舞出”了精彩。
流行于拉萨、日喀则等地的朗玛舞,是西藏古典民族舞蹈中璀璨的一颗“繁星”。伴随着西藏文化旅游的热潮,拉萨的大街小巷里很多朗玛厅都在表演朗玛舞。如何将朗玛舞搬到舞台上呈现?“女子朗玛舞应该是什么样的,服装要如何搭配、周围要有什么建筑来衬托、每一组动作应该如何编排……” 白芨想了很久。
2012年藏历新年晚会白芨交上了自己编排的郎玛舞。当身着拉萨宫廷藏装的女子从独具特色的藏式建筑中走出来时,电视机前的观众无不沉醉在舞蹈所展现出的高贵典雅、端庄静美的氛围中。白芨知道,朗玛舞《圣地朗玛》成功了。
“当时我也在电视机面前看了自己编排的舞蹈,节目播完后,我的电话铃声不断。亲朋好友都祝贺我,评价说我这个舞蹈编的特别好。他们都说,如果提到朗玛舞改编,那我应该能算这方面的专家了。”
前行2018,一部剧仍在打磨
2012年,一个偶然的电话,让白芨和文成公主结缘至今,回忆这份初遇,白芨说是“缘分和天意”。
“那时候《文成公主》室内剧要在国家大剧院演出,邀请我去担任现场编导。我当时身体不是很好,就没有答应。过了两天电话又打来了,让我以专家的身份去看看,我答应了。”
以为只去三四天的白芨没有想到,这一去,就待了三个月。
“他们交给我一个带子,让我去参加排练。那时候人已经到现场了,只能干了。”剧中反复吟唱的“文成公主,国色天香,自愿和亲,天地景仰”的歌词,冲击着白芨的心灵,让她不断想要与这个剧共鸣发声。尽管七八月的北京正值酷暑,尽管自己身体多有不适,白芨还是坚持了下来。
当大唐盛世的恢弘场景、流光溢彩的华贵服装、带着高原特有的原始和粗犷的歌舞呈现在舞台上时,现场的观众被征服了。演出结束后,演员谢幕长达近20分钟,全体观众起立鼓掌,这种情况在国家大剧院并不多见。
西藏民间歌舞在国家大剧院的亮相,让白芨不仅收获了自己编导生涯的一座丰碑,也让她深深感受到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西藏民间歌舞的巨大魅力。她想让自己编导的西藏民间歌舞走得更远,让更多人知道雪域高原丰富多姿的民间歌舞。
室内剧成功演出后不到半年,机会来了。白芨接到邀请,要将《文成公主》室内剧打造成实景剧。
图为文成公主剧全景。图由文成公主剧场提供。
这对于西藏来讲,是一个很陌生的概念,没有人接触过,白芨觉得“心里很没有底”。带着内心的忐忑,白芨跟随剧组主创人员一起前往内地观摩学习。
认识了实景剧的概念,知道了内地是如何打造实景剧的。白芨和主创人员们又思考着另外一个关键性问题:剧是在西藏上演,如何通过演出来展示西藏的歌舞文化,如何把西藏的民间歌舞最大化、最优化的呈现给观众。
带着这些问题,团队又开始在西藏各地采风。就这样,百人锅庄在敞亮的舞台中激荡,刚健豪放的卓舞在舞动,打阿嘎的遁地之声气势如虹……数十项非物质文化遗产融入剧中。
图为《文成公主》剧中打阿嘎场景。图由文成公主剧场提供。
舞台后方在施工,演员们就在前方抓紧排练。为了使来自农牧区的800余名演员动作整齐、统一,白芨和主创团队下了很多功夫。“能够善舞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但常态性的演出对于平日里干农活、放牧的人来说还是很有挑战。怎么办,只能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拆解了一步步教,一个动作熟练了再教下一个动作。演到今天,大家手上的动作、脚上的走台已经非常熟练了。一想到自己的表演不仅仅是几个动作,而是要和全体演职人员一起,展示西藏的歌舞、西藏的文化,大家都很认真,想要齐心协力将最好的表演呈现出来。”
夜幕降临,拉萨河南岸的宝瓶山上,这个流传了1300多年的故事在舞台上娓娓呈现。“我想要生者远离饥荒;我想要贫者远离忧伤;我想要老者远离衰老;我想要逝者从容安详。”松赞干布浑厚、磁性的声音直抵人心,随着剧情变化出现的河流、风雪也将人带回到1300多年前文成公主的艰难进藏路。
图为白芨(右一)在剧组里给演员作指导。图由文成公主剧场提供。
此时的白芨,将脚步从台前移到幕后。现场观众不会知道,如此精彩、震撼的演出,站在幕后的白芨依旧在“挑刺”:“光太强了”“手势不统一”……一场剧演下来,白芨总是能发现一些细节问题。这些问题被一旁的工作人员记录下来,在次日开演排练前做特别提醒。于白芨而言,一部作品、一个剧目呈现在观众眼前并不意味着这部剧、这个作品就结束了。“还要不断打磨,要不断二度创作和提升,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提高和延长这个剧的生命力,这也是在延长我自己的生命力。”
从“走得到的地方是远方,回不去的地方是故乡”到“天下没有远方,人间都是故乡”,从台上到台下,从演员到观众,都无不为这千百年前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的佳话以及人间大爱圆的真情所动容。演出进入第六个年头,观布达拉宫、游八廓街、看《文成公主》也成了无数进藏游客的必备线路。
近九十分钟的表演结束了,当吉祥八宝图映照在宝瓶山上时,全场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来感谢演职人员的付出。
此时的拉萨,夜,已深!白芨还没有结束当天的工作,她要和主创团队开个短会,总结当天的不足,强调次日排练的重点。
从儿时的懵懂向往到如今的目标清晰,这个把毕生心血交付给西藏民族歌舞的艺术家很明白,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自己对每一个西藏民间歌舞作品的无期限打磨提升,不仅在延长自己作品的长度,也在延长自己生命的“长度”。“这是我无悔的选择,也是我的幸福和骄傲。”
图为《文成公主》剧中考究的舞美、灯光 布景。图由文成公主剧场提供。
图为花草是白芨日常生活中最好的伙伴。图由文成公主剧场提供。
(中国西藏网 记者 王淑 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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