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诗人心灵密室的展览
作者:纳兰
看到桑克的《我站在奥登一边》这本书,我最先想到的是米沃什的那本《站在人这边》。或许,书名并无多少可以过度阐释的空间,但书名或多或少透露出诗人的诗学追求、美学趣味,以及个人化的价值判断。如果诗过于紧致或紧张的话,那么随笔就会显得“轻逸”。桑克身兼诗人、译者和批评家的三重身份。桑克这本小书,有他对诗歌写作、翻译和批评三种写作方式的思考。书中涉及对诗,小说、人文历史、社会伦理、哲学宗教甚至武侠小说等著作的阐释,间或谈论写作、翻译和阅读的感受,在他的字里行间,闪烁着真知灼见。
读桑克的随笔,我体会到的就是作者的一种“思想的休息”,感受到的是作者在开放性心态下所进行的一次愉快的袒露,它包括诗人自己的阅读轨迹、写作心得、伦理姿态,或者说是一次心灵密室的展览和心灵密友的介绍,或是在告诉读者哪些“武功秘籍”提升了自我的技术和心智水平。
我觉得,《站在奥登一边》这本书,它是“怀旧的同时仍然保持自省”,同样也是了解桑克文学与思想谱系的重要诗篇,它清晰地梳理了师承之树以及成长所受的诸种影响。在《奥登的涂鸦》一文中桑克又言:“我的译读只是方便之门,领会妙处还要靠阅读者自己的语言修养、诗歌修养以及某种悟性。”他首先在书中展现了自己的语言修养和诗学修养以及悟性。如果说译读只是方便之门,那么这本随笔集则是另一扇“方便之门”。读桑克的《我站在奥登一边》,无疑,就是聆听一曲“书的挽歌与阅读礼赞”;也能感受到作者的一种信仰般的执念,那就是“必须站在奥登这一边,哪怕是从清晨到午夜,当然也从生到死”。
在《老庞德的红胡子》中,作者说:“读他的诗吧,这虽不是最佳选择,却是一个最有价值的选择。”显然,无论是阅读种类的选择、译什么的选择,以及写什么的选择,作者也一直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那就是“最有价值的选择”,具体到这本读书笔记而言,所有篇目的入选,也是基于此。借用桑克在《艾略特和他的诗》一文中的话来说,“他的文学谱系已经得到延伸”。“我看到了女仆的阴湿的灵魂/从地下室的门口忧郁地抽出幼苗”,(艾略特《窗前的清晨》),桑克在文章里说,“一边是人,一边是植物,把两者结合在一起,就会构成一种美学奇观。”在另一篇文章中,桑克又再次论述到了“结合”与“美学奇观”,即《拉金的英伦腔调》一文中,他说:“拉金是雅皮士。他的诗是把形式的‘正’与内容的‘不正’——不能说是‘歪’或者斜或者‘邪’——结合起来,形成一种表面相悖而在拉金自己看起来却十分统一的东西。”桑克从艾略特和拉金等诗人身上所发现的“构成美学奇观”的结合,将所悟转化为自己的诗学实践,在自己身上也发挥得淋漓尽致,那就是写诗、译诗和评诗的结合,他构成的是一种异质语言的肌理的美学奇观,即罗兰·巴特所言“一种遥远的语言借由缕缕微光,能唤起种种不可化约的差异”。桑克自己也在文章中论述过差异的问题,比如他在《米沃什的金属石头》中说:“有的差异是从一开始就有了,虽然看起来是错综复杂,其实根本就是泾渭分明。”在《曼杰施塔姆大街》中,桑克说:“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它们在中文之中仍旧是诗,而且是与曼杰施塔姆的声誉相配的诗。”桑克寥寥数语,就准确地揭示了“译文之道”。从这个话题引申而言,桑克的这本书不能简单地称其为读书笔记,因为他有诗学的高度,要而言之,桑克的诗与诗学是有着相配的一致的高度。桑克在原文和译文之间往返,继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原创性诗文。
在《里尔克的终结于重新〈开机〉》一文中,桑克提到了里尔克难以逾越的《杜伊诺哀歌》,桑克分析此杰作难以逾越的原因,“语言的极限与观念的极限”,桑克也同样走过了这种“将自己逼迫到语言与观念的悬崖”,因为这是“里尔克式”一种成为大诗人的模型。
他说他站在奥登这一边,从更广义的角度而言,他站在的是庞德、艾略特、拉金、里尔克、曼德尔施塔姆、米沃什等大诗人的一边。可以说,这些诗人是他遥远的灵魂伴侣,是神交已久的知己,他对这些诗人的了解甚至多过于对自己的了解。往深了说,他是以这些大诗人为标杆来要求自己。这些大师的诗学美学思想,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如果说,大诗人与大诗人之间,“当时相爱,而实在无知”,那么三十年以后,就已经是“此时相爱,而实在是深知”。他说自己年老之时必说的叶芝的台词:“我们当时相爱而实在无知”,其实还可有另外一句必说的叶芝的台词,即“随时间而来的智慧。”起初是无知,最后是格物致知。虽说看书,见人,经事而仍旧无知,但不可否认的是,“有”的边界也在扩大。(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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