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阿佳的酥油茶

　　2006年的秋天，我和一位援藏的朋友来到了向往已久的藏北当惹雍措旁的吉松村。

　　我们要去湖边的一处象雄文明遗址，那是一处屹立在当惹雍措湖边的奇异山石。经历了亿万年的风雨雕刻，在圣湖边闪耀着神秘的诱惑。

　　遗址离吉松村大约有三四公里的距离，我们只能乘摩托车去。我们的骑手是两位十二三岁的藏族小男孩，他们对着我们憨厚地笑着，脸上的高原红在阳光下像绯红的云彩，衬托着那一双透亮纯洁的眼睛。

　　令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当我们乘上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带有音响的摩托车后，我们会在一个山坡上沿一条布满大大小小的石头的羊肠小道上一路狂奔！我紧紧抓住扶手，从右边望去，山下就是蔚蓝的当惹雍措湖，蓝得迷人、蓝得失真、蓝得令人颤抖。和着音响中藏北地道的锅庄音乐，我们的叫喊声和摩托车油门的突突声混在一起，大有冲上云端的气势，让人仿佛回到了古象雄时代。

　　是的！那个时代遗留的脚印还没有远去，还在这长满草甸的岸边生长，刺向苍穹，映照日月。

　　好几次我们飞驰的摩托车与山坡几乎呈40度侧身前行。最惊心动魄的是，每每穿越只有石头没有路的几米深陡峭的山沟时，我无不小心翼翼地问小男孩需不需要我下来，他总是坚定地笑着说不用，一脸的不容置疑。我只好无助地将自己的命运交给这一路从未经历过的惊险了！令人安慰的是，山坡下蓝宝石般的湖水一直在我的双眼里跳荡、闪烁，心中溢满起伏的万年苍翠。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我们便来到村子背面的山坡上。吉松村保留了丰富的藏族传统建筑和民俗文化，雪山环绕的当惹雍措在这个清晨格外宁静，仿佛时间已经凝固。这一时刻，每个人的心灵都可以和蓝天白云相互凝视，忘掉尘世的一切烦恼和来时坎坷的人生路途。秋日，吉松村的清晨已有几分寒冷，我呆望着这一片湖光山色和有些陌生的时空，没有了言语。

　　“阿姨！阿姨！”我仿佛听见寂静的空气中有人在向我们呼喊。定睛一看，才发现山坡下一位阿佳和一位10岁左右的藏族小男孩正向我们招手。我们好奇地顺着他们的呼喊下了山坡，他们母子俩热情地邀请我们来到他们的家中。原来，这位善良的阿佳已经从窗户中观望到寒冷清晨中的我们，她刚刚煮好了酥油茶，便和儿子招呼我们到她家喝一杯酥油茶暖暖身子。

　　这时，湖面开始刮起了刺骨的寒风。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把整个村子清晨的温暖都带给了我们。捧着这碗飘香的酥油茶，我在这个海拔4000多米的村庄体会到了今生难以忘怀的温暖。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期间，我也因为酷爱这片高天厚土和这里纯朴善良的百姓，由援藏转为调藏工作。“我愿意将我余生的光阴奉献给这片土地”，我对自己说。

　　2018年的春天，我下乡调研路过当惹雍措，我对司机说，请一定带我再去一次吉松村。同行的同事问我缘由，我说：“我要去寻找阿佳的那碗酥油茶！”

　　回到魂牵梦萦的吉松村，我凭着十二年前的记忆去寻找阿佳的那一座藏式房子。可是，那记忆中的老房子变成了两栋新房子，阿佳的儿子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讲明了来意，他们热情地欢迎我们。我急切地问道：“阿佳呢？”他们回答“一大早去转湖了”。我马上请司机沿着湖边的新路带我们沿湖边寻找。阳光格外晴朗，湖水依然蔚蓝，当年小男孩骑摩托车带我飞奔在山坡上的惊险情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而今，一眼望去，去遗址的路早已是一片坦途。路上，我在心中默念着，祈愿着，期盼能够奇迹般地遇见她。

　　遗憾的是，我最终没能见到这位阿佳。

　　我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吉松村。

　　“十二年前遇见的那位美丽阿佳，是否还在煮那一碗酥油茶？敬给风和云了，还是仍与儿子在早晨的寒风中将我呼唤？”

　　“我又来了，朝圣的你将门紧锁。阿佳啊，我手扶十二年前的那个寒冷的晨曦中，你端进寒风的那碗酥油茶，如这朗照万年的阳光，明媚出一片天空，积蓄了我一世感恩的雨……”

　　“忽然，山路上一位莫啦（藏语意为奶奶）走过，难道，你的沧桑已经扶不起我一直流泪的记忆？”

　　“坐在你的门口，我的等待停靠在神山圣湖宝石一样的期待里，一万年的湖水漫过了酥油花的梦境……”

　　回到拉萨，我写下了《寻找阿佳的酥油茶》这首诗。

　　阿佳那碗风中的酥油茶将会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永远……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