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青和他的世界
找到塔青不容易,我在申扎找了他三天。
塔青是西藏自治区那曲市申扎县的野保员,正式称谓叫野生动物协议管护员。申扎县有42个野保员,塔青是他们的头儿。
申扎县是那曲市中部的一个县,县城海拔4700米。
在离开申扎的头天晚上,塔青来了。想象中的野保员应该浑身披挂,威风凛凛,但塔青给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他很普通,普通到随便扔到人群里很难找出来。
塔青来的时候,我们正准备吃晚饭,在旁边的茶楼里,我和《西藏文艺》的主编旦巴亚尔杰先生一起环绕他坐下,旦巴亚尔杰先生要采访他做一篇野生动物保护的文章,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想得更多一点,何况他是用藏文写,两下不相干。
塔青不是想象中的藏北汉子,个子不高,穿一件浅蓝色的冲锋服,甚至还有一些腼腆,但说到野生动物,慢慢话就多了起来。塔青小的时候就喜欢动物,说不出原因,就是亲近。放牧的时候,看见鹤呀黄羊呀野驴呀,就高兴。那时候还没有全面禁猎,野生动物看见人就跑,塔青就想,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做保护野生动物的事情。
塔青,在藏语里就是“大经幡”的意思,父母辈起下的名字,似乎注定了他就是要行善积德。平时放牧时,没事他就骑马巡护。2008年,听说林业局在招收野保员,他就主动找上门去报名。塔青高中毕业,人又机灵,按县里的要求,报名选拔野保员的,必须是40岁以下、小学毕业以上,家庭困难的会适当照顾,并且参加县、地区、自治区三级培训以后才能取得上岗资格。那时候没这么严格,但每月只有200元的补贴,想一想,我们今天随便买一顿三两个人的饭菜,这点钱也有点紧张吧。县里招收辅警,每月好几千块钱,但塔青没有动心,为什么?喜欢动物!
跟塔青这样聊着,渐渐觉出了他身上与人不同的气质。他眼睛很大,盈满笑意,但笑意背后又有一种让人无法说明白的东西,说有些忧郁吧,矫情了,他明明是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的。塔青是申扎县雄梅镇人,现在任职于申扎县林业局公益性岗位,还兼职局里的驾驶员,管理着全局42个野保员。他爱人在申扎县医院工作,有两个孩子,小的在县里上幼儿园。现在,他每天开着车去各地巡视,了解野保员们在他们超过50平方公里的“领地”里的工作情况,没什么不满意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别样的东西。塔青给我看他手机里丰富的野生动物照片,那些照片生动而又难得,不是长期做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人是无法得到的。我告诉他,这些东西可不能随便给人,是有版权的。他朝我笑笑,说已经给过好多人了。他边给我看手机边给我讲“仲仲”的故事。仲仲是黑颈鹤的别称,他说仲仲是极重感情的鸟,一对鸟终生厮守,如果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不独活。有一次,塔青在路边发现一对黑颈鹤夫妇,雌鹤在迁徙中受了伤,他们想去救护,但雄鹤坚决不让靠近。雌鹤死后,雄鹤寸步不离地守在雌鹤身边,发出呜咽的哀鸣。塔青他们把尸体带回去作无害化处理,三天后回到原地,那只雄鹤也已经死在路旁。塔青告诉我们,一对黑颈鹤顶多孵两只蛋,而且一直带在身边直到迁徙。“黑颈鹤对爱情忠贞,但又对家乡没有感情。”塔青告诉我们,藏北人说,藏南的谷地养育了仲仲,它们在那里有吃有喝,健康成长,但长大了却又跑到这里来生儿育女,对故乡一点感恩也没有。我们都笑了:那些飞禽走兽,哪有这么丰富的内心世界。塔青却认真地说:你看它们的眼睛,就是无情之辈。仲仲的眼睛圆鼓楞瞪,看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塔青这段话,倒让我有所悟——藏族人对眼睛和眼神,都有很独特的理解,我觉得塔青的眼神背后,有一种对众生的怜悯和保护神般的威严。
申扎县目前在野生动物(包括湿地)保护方面实行四级管理,就是牧户、管理员、野保员和县管理局四级。近几年建了四个野保站、五个野保点,塔青每周要转两次,检查野保员的工作。他们观察野生动物,要记录时间、地点、名称、数量、公母、距离等等,十二月交配和六月产仔期,去的时间更多。除了管野生动物,还要管理牧羊犬,登记上户,打疫苗,预防包囊虫病。我没有想到在如此广阔天地,家犬也要管理。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我们现在基层的社会管理能力不断加强。
随着野生动物数量的增多,人和野生动物争夺生存空间的矛盾也越来越突出。塔青告诉我们,牧民向他们投诉最多的就是狗熊。狗熊(棕熊)这种大型动物,活动半径大,食量大,过去入冬前常吃的食物是鼠兔储存的人参果(蕨麻),现在牧民把人参果挖了换钱。狗熊没得吃了,也不冬眠,经常到放牧出去了的牧民家里祸害,把屋子里的东西吃了,临走还要往糌粑里撒尿,把清油撒一地,更有甚者,把房子都给掀了。野保员也没有办法,赶走了事,记录下牧民的损失上报。
塔青手掌上有一处明显的伤痕,是被一只雪豹咬的。塔青回忆说,那是三年前,有牧民报告说家里羊圈来了一大两小三只雪豹,咬死了几十只羊,他们赶去的时候,三只雪豹吃饱了懒洋洋地躺着。后来跑了一只,抓到了母雪豹和一只小雪豹,用糌粑和内脏养了一周。放归自然的时候,那只小雪豹咬了他一口,就那么一下,就咬个洞穿。
现在经常发生雪豹袭击牧民羊群的事情,这种过去神秘而美丽的生灵,如今种群日渐壮大,牧民们温顺的羊群,成了它们最佳的猎物。据说雪豹咬死猎物后不吃肉,只喝血,血喝多了就会醉,平时敏捷灵动的雪豹喝醉了猎物的血,很容易被牧民们抓住,不过牧民都知道这是保护动物,就会报告野保员和当地的林业部门,协商雪豹放归自然和料理赔偿事宜。
野保员另一件繁重的工作,就是救护那些被网围栏套住的各种野生动物,特别是藏羚羊,每年救护的不下几十只。色林错自然保护区的主体在申扎,申扎的主要任务是保护湿地。但现在看来,湿地是大自然蛮荒之力的杰作,人类在它的面前,要做的更多是顺应,而人与野生动物如何相处,倒是要直接面对的课题。(中国西藏网 文/吉米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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