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展红旗如画——来自长征出发地长汀、宁化的红色信仰报告
6月11日,媒体记者在长汀县超坊围屋(松毛岭保卫战战地医院)观看展览。 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这是一次生命的伟大远征——
福建长汀誓师西征的红九军团,宁化出发的红三军团第四师、红一军团第十五师等将士们,虽不知此去何方,但他们有一个信念:“改造中国”;
把一切献给红军的苏区百姓,有一个心愿:“胜利了红军就会回来”。
这是一次信仰的伟大胜利——
黑云压城城欲摧,他们坚信:“跟着党才有出路!”
长征万里雄关道,他们坚信:“革命最终会成功!”
相信就是力量,信仰就是力量。
今天,走进长汀、宁化,无须刻意寻找,就能感受到:当天色还是黝黑时,他们信仰的翅膀,已迎着曙光飞翔。红土地上,风展红旗如画。
6月17日,记者们在松毛岭战役红军阵地旧址进行体验式采访。 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信心,令他们矢志追随
中复村观寿公祠前,“红九军团长征二万五千里零公里处”石碑静立无声。
一队身着红军军装参观的队伍,整齐划一拾级而入公祠。时光仿佛回到1934年9月30日。
正是秋天,稻浪金黄。而炮声正隆。红九军团誓师大会前的歌声特别嘹亮,当天许多村的赤卫模范连、少先队补充加入。
送行的村民路过战士身边,就顺手把鸡蛋、苞米塞进他的口袋;有的妇女赶了十里路,寻见丈夫红着眼说:“我不是拉你回家的,好好干,等你回来”……
十送红军,为何不舍?踊跃参军,舍家为何?
一担担沾着泥巴的鞋可以作答——
这是6月18日无人机拍摄的长汀县城全景。新华社记者李任滋摄
出发前,区、乡苏维埃政府干部挑来群众送来的一担担布鞋、草鞋,战士们好奇,许多鞋上怎么还沾着泥巴?
原因让战士落泪。听说红军又要出征,老百姓从脚上把鞋脱下来,交给村里的支前队。他们说:“鞋来不及做了,把这些穿过的鞋拿去吧,行军打仗少不得。”
一双沾泥的鞋,丈量出军民的鱼水之情。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亲眼看到,红军把他们从地主、民团、国民党军的压迫下解救出来,能不拥戴?他们相信,这的确是一支为穷苦人打天下的队伍!
长汀县红色文化讲解员赖光耀的奶奶,亦是送行百姓其中一个。红军长征前,她每天要挑两担粮食、物资,走60公里路,在主力红军长征后,又为当地游击队运粮。“年轻时走路用膝盖太多了,结果奶奶才60多岁就走不动路了。”
60公里,两条腿。在拥戴的人面前,何惧更长的路,更高的山?他们相信,一颗红星就是一个希望!赖光耀说:“朴素的情感让他们就算一命换一命,也要报答红军。”
中复村红军桥头的一道刻痕见证——
6月17日,在长汀县南山镇中复村观寿公祠前,媒体记者在重温当年红军长征前的场景。 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这是一条红军招兵的最低门槛:一支长枪加一柄刺刀的高度,大约一米五。这样,可以确保新兵背起枪,走上战场。
红军桥上的一幕,在战士钟根基此后战斗生涯里一直难忘。行至红军桥,向于都集结时,钟根基和16个同村发小齐刷刷地跪地起誓:“谁活着回来,就要替死去的兄弟尽孝!”
20多年后,钟根基解甲归田,履行起昔日的誓言,无论本村还是邻村,他都去帮助入殓抬丧,直到耳聋背驼抬不动了为止。
在长汀,在宁化,参军的儿郎,少有人生还。即便是这样,许多身高不足的少年在鞋里垫上报纸,在鞋底绑上几层草,甚至晚上偷偷改矮刻痕,以达到参军标准。
这是生命的丈量,面对红军的召唤,他们选择投身革命,向死而生,因为他们相信,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他们于水火,只有跟党走才有出路。
福建省委党史方志办处长钟兆云说,苏区的老百姓哪怕不大懂革命大道理,也都愿意相信红军所说的美好社会,而这种相信的来由之一,就是看到家家分田地,不再吃苦挨饿。所以,他们对共产党和红军有信心。
这信心,迸发出蕴藏在人民群众中的蓬勃伟力。
位于长汀县南山镇中复村的观寿公祠(6月11日摄)。 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信念,令他们前赴后继
长汀松毛岭上,鲜血浸入沙土,漫山杜鹃。
85年前,面对国民党军火炮、飞机轮番轰炸、敌人三个整装师疯狂“围剿”,红军和数以万计的长汀地方武装坚守阵地达七天之久。
在红九军团撤出战斗后,红二十四师仍继续捍卫这个阻挡国民党军西进的重要关口,为掩护中央红军主力集结长征牵制了大量国民党军。此役,红军牺牲4000余人。
阵地一次次被攻占,红军又一次次地夺取回来;前面的战士一个个倒下,后面的士兵又一个个拿起枪冲上去……
一位被担架抬下来,胸部中弹“开花”的战士,抓着卫生员的手说:“帮我包上,一会儿我再上去打。”还没来得及包扎,他却再也无法醒来。
谁不珍爱生命?手握步枪、大刀的红军,面对装备精良的敌人,为什么能不畏牺牲、前赴后继?
答案是信念。
6月11日,媒体记者在长汀县超坊围屋(松毛岭保卫战战地医院)拍摄当年红军留下的标语。 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水激石则鸣,人激志则宏。信念战胜恐惧,才有英勇无畏。让人民过上好日子,就是他们前赴后继的朴素志向。
“普通士兵和老百姓或许不懂‘主义’,但他们坚信,就算自己死了,只要革命成果保住了,子孙后代都能过上好日子。”长汀县红色文化讲解员钟鸣说,为别人而活、为后世而死,使得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延续下去,这样的奉献也是“红军精神之魂”。
信念创造奇迹。有人惊叹:这些青年为了胜利而甘于送命。他们是人还是神?
你能想象一个师,担起后卫掩护中央红军数万人的重任?
湘江战役中,6000名闽西子弟组成的“绝命后卫师”红三十四师为掩护主力红军突围,几乎全部壮烈牺牲。
接到作战任务,这些贫苦的青年农民士气旺盛。没有人知道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他们是否意识到,这或是永别。
中央红军部队离他们远去,敌人从各方向包围而来,红三十四师孤立无援——
寻找敌人薄弱的地方突围出去,到湘南发展游击战争;
万一突围不成,誓为苏维埃共和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就是将士的宣言。胸怀信念,他们与十几倍于自己的敌人殊死搏斗,他们的壮举气吞山河。
6月16日,在福建省长汀县南山镇长窠头村,钟宜龙老人在松毛岭战斗无名烈士墓前介绍松毛岭战斗的历史。 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数据统计显示,在整个苏区时期,闽西先后有10万工农子弟参加红军和赤卫队,参加长征的中央主力红军8.6万人中有2.6万闽西儿女,到达陕北时仅存2000多人,长征每一华里就有一位闽西儿女倒下。
埃德加·斯诺在《西行漫记》中充满激情地写道:“这些千千万万青年人的经久不衰的热情,始终如一的希望,令人惊诧的革命乐观情绪,像一把烈焰,贯穿着这一切。”
在理想面前选择献身,用意志和勇气对抗险阻,这就是红军将士之所以谱写出壮丽史诗的根本所在。
1935年1月,唐义贞在长汀被国民党军抓获前,将一份党的机密文件吞入肚中,国民党军竟残忍地剖开她的腹部,予以杀害,时年25岁。
同年2月,何叔衡在长汀遭国民党军围捕,不愿拖累队伍,纵身跳崖后被枪杀,时年59岁。
同年6月,瞿秋白在长汀坦然走向刑场,用俄语高唱《红军歌》《国际歌》,从容就义,时年36岁。
……
那一刻,他们放弃了生命,却没有放弃“必定为革命奋斗”的坚定信念。
6月16日,钟宜龙老人(中)在向媒体记者讲述整理烈士名单的故事。 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信仰,令他们坚韧不折
直到40年前,罗广茂在拆建家中谷仓时,发现了被油纸布包裹的军号谱,霎时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这本用于行军打仗的“密码本”,他视同生命。1934年,罗广茂作战负伤四处藏匿,颠沛流离中军号谱不知去向。解放后,罗广茂多次在长汀、宁化寻找未果。心结化不开,他常常独自坐在院中,翻出号嘴,吹上几段,然后紧紧攥在手里。
上交组织的那一刻,老人兴奋得像个孩子。对他而言,40多年漫长等待,每一天都是煎熬,这天终于实现了当初“人在,号谱就在”的诺言。
是什么力量支配他能够忍受痛苦,为之等待,为之倾心?
翻阅中央红军主力开启载入人类史册的长征史,我们寻找答案——
在平均每300米就有一名红军牺牲的路上,他们愈挫愈勇、英雄辈出;在途中被打散了、负伤了,但他们找寻队伍的脚步却从未停止。
龙岩籍红军烈士张仰的孙子张敏说:“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6月17日,记者们列队行进在长汀县南山镇中复村的红军街(无人机拍摄)。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长征中担任红三十四师101团参谋的张仰在广西左江负伤,伤情略好便取道寻找部队,沿途求乞,终于回到龙岩游击区找到党组织。
张敏说,信仰在支撑着爷爷,“只要尚存一息,就要找到组织”。
三年留守苏区的游击战中,国民党军采用“车干池塘水,捉尽水底鱼”的狠辣手段,隔绝了游击队与群众的一切联系,致使游击队一连数月无粮吃、无衣穿,甚至完全靠野草、野果、野菜充饥。游击队员们依然英勇作战,多次打击了敌人,并发展壮大了队伍。
怀着信仰去战斗,他们就有了双重武装!
国际社会越来越多人认为,红军长征是20世纪最能影响世界前途的重要事件之一。他们也在追问,这支队伍衣衫褴褛、缺枪少弹,信仰从何而来?
这信仰来自党对真理的孜孜追寻。
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与悲壮的革命征程中,这种追寻也从未止步。三湾改编,确立“党指挥枪”“支部建在连上”的根本原则;古田会议,确立“思想建党、政治建军”的鲜明底色……一支农民为主的军队建设成了强大的新型人民军队。
这信仰来自党的宗旨在人民群众中的扎根实践。
6月17日,在长汀县南山镇中复村的观寿公祠,媒体记者在重温当年红军长征前的场景。 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
一组数据让人慨叹:
在长汀,1.72万青年参加红军,平均每12个人,就有1人参加红军;
在宁化,长征前夕民众广泛支前,共筹集粮食950多万斤、钱款54万元
……
“若要红旗飘万代,重在教育下一代。”91岁的钟宜龙在长汀家中的这对门联,刻画了闽西大地上人们对长征精神、红色基因的传承。
钟宜龙一家有40名烈士。2016年,钟宜龙自费20多万元将祖屋修缮一新,把半个世纪来搜集的长征故事张贴到墙上,做成一个草根红色文化展。
“万里江河总有源。”钟宜龙说,“我只希望把他们的光辉事迹传承下去,让红色基因代代相传。”(参与采写:李松、梅常伟、刘羽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