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音乐之花于乡野绽放
【一线讲述】
编者按:
2024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坚持农民唱主角,促进“村BA”、村超、村晚等群众性文体活动健康发展。
音乐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乡村文化建设中,音乐在涵养人文底蕴、挖掘文化特色、陶冶情操等方面发挥着独特作用,也为乡村产业发展带来新的可能性。本期光明视野为大家讲述各地乡村结合自身特色为农民群众搭建舞台的故事,并邀请专家探讨如何将音乐活动办得有声有色,进一步以文化赋能乡村振兴。
看,音乐为古老村庄打开一扇窗
讲述人: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凤凰县“苗人三蛮”乐队成员 龙岩华
如果你这时候到湘西,经过乌巢河大桥,穿过冒着嫩茬的稻田,爬过古老的小石桥,就能找到我们的音乐基地,它就在腊尔山镇骆驼村的一栋村居里。
我们乐队成员都是土生土长的苗寨人,我以前是屠夫,“石头”石吉昌是水电工、“阿坤”龙和坤与“五子”吴金伍也都有自己的职业,我们因为对音乐的热爱而相识。
原本,我们想去西藏的旷野里“流浪”。好巧不巧,有一天,我们爬上了凤凰县的最高点红石林,家乡大山苍茫的景色震撼了我们,我们心中猛地跳出一个新想法:来这里搞一场新乐队的直播。
趁着夜色,我们把设备搬到山上。一切就绪,红日刚好从山的一角喷薄而出,我们以此为背景直播,没想到,原本只有3000个粉丝的直播间,瞬间涌入好几万人,我们的抖音号一天之内涨了3万多粉丝。
那之后,我们注册了“苗人三蛮”抖音账号,决定留在家乡,低头耕种,抬头唱歌,当一个音乐守村人,用家乡的独特文化唱自己的故事。
我们租下原本荒废的老宅,白天一起在院子里创作、拍视频,晚上围着火塘直播。
音乐直播,对于村民而言,是件新奇事。一开始,我们背着吉他出去直播,村民还以为我们是去钓鱼。那时,常有村民躲在直播室外观察我们在干什么,甚至觉得我们很“疯”。
农忙时,我们会回田里耕种,累了就往田埂上一坐,迎着田野的风和万物生灵的声响唱起歌来;雨季时,我们站在车的顶棚,在雨气氤氲的群山深处,唱起原创的《喊山》。我们写生活、唱生活,怀着对土地文化的热忱,我们把苗语、苗族习俗融入流行歌曲,创作出《甩粑粑》《阿妈》《阿三赶场记》等10多首原创歌曲。
去年年底,我们收到邀请,办一场属于腊尔山老百姓自己的新年晚会。我们琢磨出许多点子,还向乡亲们征集节目,乡亲都想出个镜、露个脸。前前后后一起筹备了2个多月,1月20日,在农历腊月初十这天,我们腊尔山人自己的“村晚”开场了。
开场曲目《甩粑粑》是我们根据苗族接亲习俗改编的歌曲。当时,我们真的在现场甩起了糍粑。演出中,村中的老人披上用旧被单改成的披风表演舞狮,苗族妹儿盛装秀的道具是簸箕、锄头和箩筐,大家一起上演了一出地地道道的“农民村晚”。结束时,整场活动的线上观看人次超过了780万。
流淌的乌巢河、清澈的天空、峭拔的山石、质朴的村民以及独特的民俗风情等,都展现在我们的音乐中。音乐在湘西农村与城市之间打开了一个窗口。今年,我们准备继续推出原创音乐专辑,让更多人了解我们美丽的家乡。
听,村歌赛里的嘹亮乡音
讲述人: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黎平县岩洞镇铜关村村民 吴家佳
我家里很多长辈都是本地有名的歌师,从小我耳濡目染,听着父辈们的演唱长大。
侗族大歌以前全靠口耳相传。长辈就是老师,教我们学念歌词、理解歌词、配合旋律等。老师还会进行声部考核,确定每个人的声部,大家在歌队中一起磨合、训练。训练中没有现代乐器的伴奏,就是释放自己原本的声音,最终形成无指挥、无伴奏,浑然天成的音乐。
近几年,贵州有了村超“村BA”这样的文旅名片,黔东南也被更多人知晓、喜爱,我们都非常骄傲。我想,作为世界级非遗,在美丽的传统村落中传唱的侗族大歌也非常值得挖掘传承。
《蝉之歌》是侗族大歌中的经典曲目,之前侗族也有一个名叫“蝉之歌”的歌唱组合,参加过央视青歌赛,小有名气。于是我们这些侗族大歌的传唱者萌生了重组“蝉之歌”组合的想法。在黔东南州政府的支持下,一帮热爱侗族大歌、热爱民族文化的守艺人正式成立了“蝉之歌村歌团”。
以歌抒情是我们这里的传统,也流传着对歌、百村唱歌比赛等诸多活动形式。于是大家集思广益,想以“蝉之歌村歌团”作为发起人举办村歌比赛。政府对这一活动很重视,帮助我们举办了“侗族大歌肇兴侗寨邀请赛”,比赛还设置了奖金、农产品等奖品。
我们结合每年都有的百村歌唱比赛的传统方式,号召村民自发参与、自愿报名。但为了提高比赛水平,我们设置了门槛,从歌队的演唱实力、节目形式、口号设计等方面进行选拔,优中选优,最终确定参赛名单。我们还设置了啦啦队表演,用分贝仪显示观众加油声量,作为歌队的人气加分。同时,组织大众评审团,邀请现场观众对歌,让所有人都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中。
大家参加村歌队的积极性很高,比赛中,每支队伍都使出浑身解数,有的还带着鸡、鸭、白菜上台,观众看着非常开心。不论是表演者还是观众,这种快乐都是很纯粹的。
我们侗族人自古热爱唱歌。饭养身,歌养心,广袤的田间就是我们的舞台,歌声也始终与这片土地连在一起。然而,现在会唱侗歌的人越来越少,比如我家,我们这一辈只有我一个人会唱侗歌了。我很希望有更多这样的舞台能圆村民们的“明星梦”,也希望能有更多的音乐形式到村歌比赛中交流,在交流中迸发新的活力,更希望侗族音乐从这片田野中走向更遥远的地方。
唱,从学校走到世界大舞台
讲述人:海南省五指山市水满中心学校学生 王茹涵
虽然我今年只上小学五年级,但我登台表演的经验算起来有快十年了。我三岁时,村里举办晚会,让我表演一首黎语歌曲《放牛谣》。爸爸妈妈教了我几天,我就学会了,演出很成功。之后,爸爸妈妈经常教我唱山歌,我从此爱上了唱歌。
三年级时,五指山市在学校设立了五指山黎苗童声合唱团,请到了刘旻老师和杨纯老师担任我们的艺术总监和声乐指导,我主动报名参加。那时,大家都很害羞,学校里只有几个人参与选拔。后来,老师又到每个班里选了一些同学。他们让我们唱一首歌,考察音乐基础,再根据我们的特长组成高声部和低声部。
虽然我当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小歌手,但进入合唱团之后,才知道之前唱歌的发声方法不对,很伤嗓子。老师从最基础的发声和发音开始教我们,从低音到高音,再到唱一首完整的歌、分声部合唱。除了乐理知识,还讲歌曲背后的文化故事给我们听。
每天一放学,我们就马上去唱歌,周末也排练。一年过去,我学会了好多歌,不仅有黎族山歌,还有英文歌,我还成了合唱团的主唱之一呢。一开始参加合唱团的人很少,现在全校同学都想参加,我们的音乐课也越来越有意思。这几年,我们经常到海口、三亚演出,这些经历很好玩,我胆子也变得更大了。以前的我有点害羞,现在的我更爱交朋友,也很期待去探寻更大的世界。
去年,我们在博鳌亚洲论坛2023年年会活动中演唱了海南经典民歌《久久不见久久见》。刘旻老师做了歌曲改编,我们连续排练了好几个月。因为观众席上坐着的是世界各国的来宾,在表演的时候我很紧张,我们都想把这首歌表演到最好。还好演出后,大家的掌声很响亮。我发现,只要努力,什么事都不会难倒我们。
为了庆祝中法建交60周年暨中法文化旅游年,最近我们录制了歌曲《把五指山唱给法兰西》,送给远在法国的朋友们。以前,我只在地图上见过法国,这是我第一次学法语,很新奇。虽然小学毕业后,我可能就不会继续参加合唱团了,但唱歌已经成为我的爱好,也成为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
愿,我们既是传唱者也是传播者
讲述人:浙江省诸暨市东和乡十里坪村村民 卓姣英
每年,我都要去学校公益表演西路乱弹,差不多6次。总有人问我,这么大年纪了,参加这样的活动累不累。哪里会累,表演西路乱弹可是我儿时的梦想。
小时候,放学后割完猪草,小伙伴们聚一块儿,你一句我一句地唱《燕子燕》:“撑船客人相我捞捞起,走过走转伢里来呷茶……”没有专业的场地和老师指导,你教我一句唱词,我教你一个手势,直到爸妈到饭点催我们回家。
长大了,朋友们只有到过年时,才能团聚在一起唱西路乱弹。有一年,村里举办文艺晚会,那是我第一次上台表演。村部那块不大的空地,是我人生中收获的第一块舞台。
这几年,我们东和乡村村都有了文化礼堂,而且提出将西路乱弹艺术团重组,我便第一时间报名。乡里还邀请了西路乱弹的泰斗蒋桂凤、陈祖明为我们讲课。在他们的悉心教导下,我的唱功和手势都有了很大提升。我们几个小伙伴一商量,成立了“开心小女人”戏曲队。这三年来,我们经常参与送戏下乡。在乡里的小学上课时,孩子们都很兴奋。我想,一颗颗传承非遗文化的小种子,也在这一刻悄悄地种进了他们的心里吧。
今年,村里举办村晚,我便第一时间报名了,表演当天文化礼堂座无虚席。有1000多名观众观看了我的表演。谢幕后,有年轻人对我说:“以前我只知道西路乱弹是我们地方上的戏曲,但很少听到。今天看阿姐的表演,感觉特别亲切,回去我也会多多了解,多找些乱弹来听。”我突然觉得,一段戏曲是一段历史记录,一次传唱是一次故事传播,即使像我们这样的普通爱好者,也可以成为戏曲传唱者,做戏曲文化的传播者。
项目团队:光明日报记者 陈之殷、龙军、赵嘉伟、王晓樱、陈怡、吕慎、陆健 光明日报通讯员 吴宜芝、方成
《光明日报》(2024年03月18日 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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