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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色藏人】为西藏人民走向美好未来而祈祷——写在后面的话

亚格博 发布时间:2017-12-21 10:47:00来源: 中国西藏网

亚格博

  感谢中国西藏网为我的《形色藏人》开设专栏,网络首发,每周一文,到现在接近一年时间,共发50篇,暂时告一段落。很多朋友希望我继续写下去,但写得有点累了,也不排除今后断续再写一些。拟将已经发表的这些文章结集交由西藏人民出版社和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敬请读者关注指教。

  我经常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轻言了解西藏。我从第一次进藏到现在四十多年了,在西藏工作实际生活也有二十几年,经历了从乡到县、到地区、到自治区的各个层级,也读了不少有关西藏历史文化的书籍,但我觉得自己对西藏还是不甚了解。在我看来,西藏的雪山草原是亿万年形成的,西藏的古建大寺是千百年形成的,要了解今天的西藏,当然要看那里今天的城市和乡村、路桥和电网,但最重要的是生活在当代西藏的人,是他们的身世和经历、故事和命运。

  我不是新闻记者,本职工作不是做新闻报道的。我只是在自己第二次进藏后创建西藏牦牛博物馆,在筹建过程和田野调查中、包括此前在藏工作期间接触到的一些人和事,感激这些朋友所给予我的帮助。他们的年龄、职业、阶层不一,但都是我直接的朋友。我写的故事,都是他们真实的经历,我对其真实性负责。但凡有文字阅读能力的,我都会尽可能请主人公本人过目。因而,在这里看到的西藏,不是过往的西藏,而是现实的西藏,不是虚构的西藏,而是真实的西藏。这里既没有神秘化,也没有妖魔化,既没有人为的拔高,也没有经意的贬低,我纪录的是人和生活本身。虽然有的人物很奇特,有的故事很离奇,这使我更相信那句名谚:真实比虚构更离奇。

  《形色藏人》中的50个人物中,有的事业既成,有的就过着平凡普通的日子,也有一些至今仍然艰辛地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我常常会想起他们,有时会在早晨的转经路上遇到他们,另外有3位在我写完之后已经过世。我的这些纪录,会留给他们和他们的子孙。

  很多时候,这些人的形象会与西藏人民所崇敬的强巴佛即庄严慈悲的未来佛的面庞一起,出现在我的心中,我愿为西藏人民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而祈祷……

  感谢女儿桑旦拉卓逐篇的读后感。感谢老友徐迅博士、胡晓江博士的评论。(中国西藏网 文、供图:亚格博)

 

吴雨初与形色藏人 

  吴雨初是江西人,最开始是个文艺青年,大学毕业后到西藏工作很多年,后来在北京工作很多年,当到级别很高的政府官员,再后来主动辞去职务,回到西藏成了一个文化创业者,创办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牦牛博物馆。但是如果你见到他,你会发现他既不像文艺人,也不像政府官员,也不像创业老板。你会感觉不到他是哪一个具体地方的人,甚至感觉不到他是哪一个阶层或圈子的人。但是往往很快你就不想再去猜测了,那些标签已经倏忽变得不重要了,因为你已经直接感受到他的内心。这个人超越了所有的地域、种族、阶层、文化的划分,只是一个纯粹的人。世界上这样的人很少,我有幸认识吴雨初。

  写西藏的人很多,中国外国都很多。精神家园,灵魂归宿,异域风情,野外冒险,是几个常见的写作种类。人人爱西藏,但确定无疑的真诚的感情,往往显露着确定无疑的肤浅。大多数作者的读者其实只是他们自己的圈子,甚至更准确地说是他们自己。自己感动着自己,于是看不到其实陌生的世界并没有向他们打开大门。还有严肃的学者,也是中国外国都很多,研究藏语藏医藏传佛教藏地历史藏地社会,为了得出一个研究结论为了写一篇论文,辛辛苦苦钻故纸堆或者做田野调查。我也曾经忝列其中。但终究还是管中窥豹,脱不开一个“隔”字。

  但吴雨初就没有这个“隔”。西藏的大门一直向吴雨初打开着,形形色色的藏人也一直向吴雨初打开着。《形色藏人》记录的是吴雨初40多年西藏经历中交下的朋友,结成的亲人,认识的奇人,以及偶遇的过客。有些人有着让人惊奇的经历,但绝大多数都是过着平凡生活的普通人。吴雨初并不是要写一部“有代表性”的西藏人物画像集,甚至没有刻意要写一部“真实”的藏人记录,其中并没有高超的文字技巧,也没有曲折的故事情节,但在时间、地域、深度三维纵深的交织下,一种不可言说的真实感扑面而来。其中的藏人纠结、犯晕、困惑,喜怒哀乐,生死轮转。

  吴雨初忙着写别人,很少提到自己。但人是反应性动物,别人对你怎样,你就会对别人怎样。形色藏人们全面的放松、快乐、真实、善待命运,其实映出的正是吴雨初的本性。我可以从形形色色的每个藏人音容笑貌中脑补出一个吴雨初,一点也不文艺的依稀老牧民的面色,想开别人一个玩笑却先把自己笑得捂嘴巴,沙哑的嗓子里说不出任何套话官话,简直“愧对”他二十年的官场历练。但这个人让每个人觉得亲近。

  我相信,被吴雨初写过的藏人们也会对书中另一些藏人感到陌生。因为藏人与任何人一样,也有层级有圈子有界限,共同的语言文化其实也只是某种层次某种程度的相同,再细追下去,也都有各种壁垒。曾经有一次吴雨初穿着脏兮兮油腻腻的老羊皮藏袍,脸上黑乎乎的从牧区进城,结果被拉萨城里的藏族朋友以为是牧区来的老牧民大加呵斥。他有很多类似的“好玩”的经历,其实是因为他跨越了别人跨不过去的纵横交错了好几维的界限。

  很难说是西藏造就了吴雨初,还是吴雨初这个人本来就这样?我更倾向于认为,吴雨初这个人本来就这样,但是西藏使他得以保留了本来的样子。因为机缘巧合,这样的吴雨初在西藏遇见了那些也恰巧投生在西藏的形色藏人等,并得以各自展示出最真实之相。吴雨初的《形色藏人》无法模仿,但我们仍然可以期待,如果我们也如他一样还原本心,也会在各自的生活中遇见真实的形色之人。

  ( 文/胡晓江,哈佛大学社会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副院长、教授)

 

为什么“亚格博体”…… 

  人有各自的命运,亦即贫富、升沉、穷通、贵贱,寿夭,等等,凡人力不可勉强者,即为所谓“命”。人有所追求,有其偏好,有知其不可而为之者,可谓之“宿命”。宿命者,无法摆脱、无法回避、与生俱来,与之终生。小至一个家庭,家族,一个村庄,一座城市,大至一个国家,一种文化,某些共同的经验和历史,使他们享有了共同的观念、价值观。这些共同享有的观念和价值观,常常谓之为“文化”。当这种文化对于个体而言,其无法摆脱、无法回避、与生俱来,与之终生,而对于群体而言,就形成了宿命。

  亚格博记录了形形色色的藏人,他们性格不同,经历各异,社会地位有差,但都有着体现在每一个藏人命运中共同的宿命。亚格博的记述,就是以藏人个人的经历,表现他们共同的宿命,其文体和方法,可以称之为“亚格博体”。

  “亚格博体”不是虚构的,所以不是文学。文学可以没有历史,没有文化,更多的是一种自我虚构的体验。在文学的层面,藏人和藏文化乃是一种传奇,属于不在其中的文化想像。“亚格博体”乃是身在其中的记述,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经历,他们的命运。

  “亚格博体”不是理论演绎,不属于现代学术,如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文化学等等。概念是抽象的,理论体系或是演绎的,或是归纳的,其实也是虚构的。近一百多年,藏学已是显学,学术论文和著作之浩瀚,足以使人望而却步。但是,学术把藏人抽象成概念,把文化抽象为真空,把历史抽象成“阶段论”,使阅读没有增加对藏人和藏文化的理解和认识。自从有了现代学术,对文化用概念来理解的时候,人就被蒸发了,留下的只是概念。“亚格博体”记述的,不是学术抽象出来的“人”,不是被格式化的情感,乃是活生生的人,是人生升沉荣辱中的喜怒哀乐,这些个体的命运当集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呈现出他们的文化,即宿命。

  “亚格博体”记述的,是关于人的命运,所以不是意识形态。意识形态关注的是价值和立场,关注的是统一性和同一性,其具有强烈的社会控制和社会动员的功能,因而往往忽略文化差异。也就是说,意识形态把活生生的文化规范在政治程序里面。现代学术以其功利性,也属于意识形态范畴。一种文化是活生生的,只要有足够长的历史,就会形成所称之为的“传统”,从而活在人的生活之中。“亚格博体”就是描述这个活生生的具有漫长历史的文化。

  任何一种文化理论,无非是一种叙述范式。所谓文化比较,就是以一种叙述范式溯源其文化,其实这是不可能的。“亚格博体”之所以可能,在于去描述属于这个文化的个体的命运,因为作者就生在其中。学术田野调查强调观察及其方法。所谓“观察”,其实已经先有了一套概念和理论体系,这些概念和理论体系就是观察的方法,也就是所谓学术分析工具,从而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结论。不在其中的研究,其实都可以称为“想象”,所谓“发现藏人”“发现藏文化”,在研究之前已经被发现了,都属于以自己为中心的想象。这个“自己”,可以是文学,根据自己的精神需求虚构出只属于自己的精神体验。这个“自己”,也可以是某种既定的理论及其方法,根据理论体系演绎出既定的结论,这同样也是虚构。学术研究成果之所以浩瀚,就是因为有了学术研究工具,可以如工业生产一样成批地复制出来,叠加起来。“亚格博体”没有概念,没有理论体系,也没有分析工具,其方法很简单:必须生活在其中。“亚格博体”不属于现代学术,却是可以感知的,可以体验的。

  人都有自己的文化,其群体都有自己的宿命,这就是文化差异。有了文化差异,才有可能建立理解的桥梁。“亚格博体”消解了文化比较及意识形态所谓的“进步”与“落后”、“文明”与“野蛮”等等现代观念,也消解了文学所谓的“神圣”与“卑污”、“天国”与“世俗”的文化想像。“亚格博体”的藏人是真实的,藏文化是活生生的,其阅读可以穿越文学,穿越学术,穿越意识形态。穿越的结果,更可以反观自身,反观自身的文化,从而在人和人之间、文化和文化之间,建立一种理解,从而丰富对自身生活、对自己生命的理解,产生并理解更多的生活机会的选择。也许,这就是“亚格博体”的意义吧。

  (文/徐迅,纽约大学社会学博士、著名民间学者)

(责编: 常邦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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