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研究法:故宫学的史学方法论意义
【图书评介】
整体研究法:故宫学的史学方法论意义
——以《紫禁城——一部十五世纪以来的中国史》为例
作者:毛佩琦(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郑欣淼的《紫禁城——一部十五世纪以来的中国史》(以下简称《紫禁城》)出版了。在该书的学术座谈会上,与会者再次论及了故宫学的意义。故宫学是故宫博物院原院长郑欣淼在2003年提出的一个学术概念。概念一经提出,便显示出了它的效力,随之产生了一大批研究故宫的成果。在郑欣淼自己关于故宫的十余部著作中,就有七部是在故宫学的学术框架下完成的。
当故宫学概念最早提出时,并没有得到学术界的一致认同。认同故宫学的学者,大多也仅把它视同于敦煌学、红学那样一个新兴的学科分支。然而在研究实践中,故宫学日益显示出它的特殊的性质,尤其是在研究方法上。《红楼梦》是一部小说,对它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小说文本上;敦煌属于文物遗存,对它的研究除了壁画、雕塑外,主要是敦煌文书;而故宫则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存在。涉及故宫的“史料”,既有文物,包括不可移动的、可移动的,又有文献,包括书面的和地下发掘的。涉及故宫的历史既包括政治经济军事民族外交,也包括礼仪社会民俗。可以说,故宫见证和承载着一部全方位的历史。这就决定了,任何关于故宫的研究,都不可能是单一的,都会涉及故宫的不同方面。因此,针对故宫这一研究对象,需要在研究方法上做出调整,而“故宫学”的提出促进了研究者在研究方法上的自觉创新。
中国传统史学一向以文献为主。虽然史学前辈们也重视行万里路,踏寻遗址、访问故老,但史学研究之要在于追究、考订文献。二十世纪初,随着我国现代考古学的诞生,史学研究出现一大变化。王国维提出了二重证据法:“吾辈生于今日,幸于纸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种材料,我辈固得据以补正纸上之材料,亦得证明古书之某部分全为实录,即百家不雅驯之言亦不无表现一面之事实,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得为之。”二重证据法得到了学术界的广泛认同,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学术特别是历史学、考古学等的发展。进入21世纪,以贵州安顺屯堡研究为契机,一些学者提出了三重证据法。三重证据法的提出是由于在当代屯堡人的社会生活中,保存了不少明朝初年迁徙驻防于此地带来的明代的语言风俗,包括建筑、地戏、服饰乃至世代传说等。因此,“田野考察”就成为研究屯堡的必须。田野考察作为屯堡研究不可或缺的一翼,合纸上之材料、地下之材料而为“三重”证据。
事实上,对故宫的研究也是多维的、立体的,或者说,故宫学要求对故宫做整体研究。那么,故宫学的概念就不仅仅是一个以故宫为中心的学科,其中自然包含了新的史学研究方法范式,笔者称之为“整体研究法”。《紫禁城》是故宫学实践的一个典型,也是整体研究法的一个典型。该书堪称体大思精、剪裁得当、文采斐然,以故宫为中心展开了宏大历史叙事,确如其副标题所说,是“一部十五世纪以来的中国史”。作者认为,这部书从四个方面着眼,即紫禁城作为皇宫的建设史、紫禁城作为朝廷的政治史、紫禁城作为宫廷的生活史、紫禁城作为故宫的博物院史,以此呈现紫禁城的生动的整体史。
历史自身本是整体,后世之研究大都声称追求恢复历史原貌,而实际上,由于学科的划分、着眼点的不同、研究方法的差异,众多历史研究一定程度上不自觉地分割了历史。可以说,《紫禁城》一书的整体研究方法,不仅适用于故宫研究,对于史学研究也具有普遍意义。在笔者看来,“整体研究法”与二重证据法、三重证据法是可以并列的重要研究方法,是以往各种研究法的发展和推进,将会对史学研究产生重要影响。
那么,故宫以外的历史为什么也可以使用整体研究法呢?这是因为,当代学术的发展,使得大量的文献史料被发掘整理;考古事业的发展使得越来越多的地下遗存重见天日;摄影、印刷业、互联网的发展,使得研究者很容易见到各种文物的真容;博物馆事业的发展,使得研究者得以亲近各种文物;交通的发达,使研究者能够去考察各地的文物遗址,这些都使得史学研究者可以不再囿于纸上,不再拘于斗室,而能够对历史进行整体研究。《紫禁城》一书的出版,不仅使我们读到了一部整体的、生动的十五世纪以来的中国史,而且使我们深刻体会到了整体研究法之于史学研究的深远意义。
《光明日报》(2023年10月09日 1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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