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经济也好，劳动力市场也好，依靠市场来配置资源，都是市场经济理论的主要内容。这些如今早已普及、看似平常的概念，原来是经过激烈的争论并在实践中不断检验才形成的共识。

　　原国家体改委副主任、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原会长高尚全于6月27日逝世，享年92岁，他被人们称为改革老人。

　　他的一生与改革结下不解之缘，成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重要的见证者和推动者。改革开放以来，高尚全参与了六次中央重要文件的起草工作，包括十五大报告，两次中央关于五年计划的建议，十二、十四、十六三届三中全会的决定。到2013年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前，他又两次就改革的核心议题向中央提出建议，并得到采纳。

　　如今，市场经济高歌猛进，是上上下下最大的共识。可是，要在一个高度集中的计划体制下推行市场经济体制改革，最初的难度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改革必须从思想上从理论上突破计划经济的条条框框。

　　1982年，党的十二大召开，明确提出要系统地进行经济体制改革，提出“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原则，这是中共文件第一次提到“市场”，为下一步突破奠定了基础。

　　在参与十二届三中全会文件起草的过程中，高尚全极力主张将“商品经济”写到文件中，有些人担心会把社会主义混同于资本主义，也有些人不同意写“商品经济”，只同意写“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时任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调研组组长兼中国经济体制研究所所长的高尚全，组织了一次有数十名来自改革最前沿的研究者参与的理论研讨会，大家从理论上论述了为什么一定要搞商品经济。第一，改革就是要为社会主义商品经济扫清道路。第二，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绝不会模糊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我国现阶段的社会主义经济是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商品经济。第三，发展商品经济是我国生产力发展的需要，改革必须在坚持公有制为主体的前提下，按照发展商品经济和促进社会化大生产的要求，自觉运用价值规律。

　　这一结果以报告的形式上报给中央决策者，引起中央的高度重视。1984年10月20日，十二届三中全会正式通过《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明确指出：“商品经济的充分发展，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可逾越的阶段，是实现我国经济现代化的必要条件。”

　　市场经济体制改革那时刚刚起步，各种观念纷起。为什么要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高尚全力推市场经济的理论与实践，他认为，要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必须要建五个柱子。第一，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是企业改革的重要方向。第二，建立全面开放的市场体系。第三，建立以间接调控为主的宏观调控体制。第四，建立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所有制能够参与分配的分配体制。第五，建立保障体系。有了这五个柱子以后，市场体系构架就建立了。

　　深圳是我国市场经济的探索者，是最早建立人才市场和资本市场的探路人。作为深圳市委市政府高级顾问的著名经济学家，高尚全经常带队到深圳来调研，为深圳改革鼓与呼，并把深圳的经验经过思考和理论提升，作为参与国家重大改革政策建议的参考。人才市场就是其中之一，1993年十四届三中全会召开，党中央要求进一步加快推进市场经济。当时在起草相关文件时，只提出了“劳动就业市场”，而没有提劳动力市场，有的人说不能提劳动力市场。高尚全说劳动力市场肯定要提，我们要建立全国统一开放的市场体系，劳动力和资本是最重要的要素，如果要素不能进入市场，不能搞资本市场、劳动力市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怎么能建立起来。

　　他讲了五条理由。一是劳动力市场是劳动能力进入市场，而不是劳动者本身进入市场。每个人的能力不同贡献不同，收入应当有差别，只有通过劳动力市场能够体现出来。二是确立劳动力市场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内在要求。三是劳动力市场是我国经济生活中客观存在的事实。四是现在劳动就业压力那么大，靠政府来分配劳动力资源效果是不会好的。所以一定要靠市场来配置劳动力资源，才能解决劳动力的就业压力。五是确立劳动力市场不会影响工人阶级的主人翁地位。有了劳动力市场，劳动者可以得到市场的尊重，劳动力就有自主权了，所以不会影响工人阶级主人翁地位。劳动力市场后来写进了《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提供了政策支持。

　　商品经济也好，劳动力市场也好，依靠市场来配置资源，都是市场经济理论的主要内容。这些如今早已普及、看似平常的概念，原来是经过激烈的争论并在实践中不断检验才形成的共识。

　　（作者系文化学者）